皇后一使眼色,有宫女上前接过,打开画轴。画中新娘头戴凤冠,装饰珠翠宝钗,颈上戴着八宝璎珞。穿着白色襦衣,绣花长裙,长帔绕身而下,以团扇遮面。露出的眼睛形状优美,多情含笑,额上的牡丹花佃非常细腻耀眼。身后有八名盛妆的侍女跟随。新郎头戴玉冠,双手持笏,身着红色的宽袖袍服,腰围蹀躞带,足蹬乌靴。正向新娘行礼。身后众宾客都是穿戴一新,满面笑容。天上花瓣纷飞,彩带飞扬,百鸟飞鸣。
皇后笑问:“这一幅婚嫁图,画的不错。色彩艳丽,人物细致,场面生动。你且说说这画是什么内容,有什么意思?”
陈氏道:“回娘娘,臣妇喜欢读佛经。有幸抄过《弥勒下生经》,经中描述有弥勒净土,弥勒下生之地,国力强盛,民众生活富足,在那里人们健康长寿,能活到八万四千岁。女子在父母身边幸福地生活五百年才出嫁。人们修为高尚,不惧生死,坦然面对。这幅图,画的正是臣妇对女人年五百岁,尔乃行嫁的向往。”
皇后道:“多么好的净土,的确令人向往。”
陈氏又向皇后进献《弥勒下生经》,皇后娘娘翻看了一下,赞叹:“真好!怪不得杨七一直夸你这位母亲,今天都见着了。果然字、画、绣俱佳,老嫂子,你家娶了个好媳妇呀,要善待之。杨侍郎要是欺负她,我可是不依的。”老夫人连连称是。
皇后笑道:“今天第一次见面,又是宗族成员。我也不能小气,赏张僧繇《弥勒像》一幅。五尾金凤钗一支,红色菊花纹的宫缎两匹,红色福字宫绸两匹。”陈氏跪下谢了赏,皇后让她与杨芙一个案几,坐在老夫人下首。
宇文尚书府那边接到皇后懿旨,有人高兴有人别扭。宇文尚书与宇文基自然是高兴的,对这件婚事非常满意。第一个不高兴的是尚书夫人郭氏,第二个不高兴的是宇文家长媳韩氏。
郭氏不高兴的原因比较简单,郭氏是个拎不清的,平常又喜欢装腔作势,凡事喜欢拿捏儿子媳妇。英王府的嫡长大小姐,又是皇后指婚,她怕拿捏不了,影响她在府中的权威。
韩氏的原因也差不多,比婆母还多一层攀比的心理。她当然希望下面的妯娌家世都比她弱,不然怕影响她现在一花独秀的管家地位。
宇文尚书笑着接旨谢了恩,送了高总管一枚青玉大扳指,一对黄金光圈戒指。高总管道了声客气,约定了要来喝喜酒,笑眯眯地回去了。
郭夫人沉着脸问儿子:“基儿,皇后好端端的,为什么想起来给你指婚?大过年的,就让人来传旨,这是迫不及待呀。事前我连个影儿也不知道,我可是你的亲娘啊。”
宇文基道:“回母亲,儿子事前也不知,昨日进宫岁除,皇后娘娘问我,我才知道,儿子觉得挺好的,当时应了。昨日回家时都凌晨了,母亲已经安歇,不敢惊动。没想到今天一早,高总管就来传旨。”
郭夫人骂:“你这孽障,这是婚姻大事,你不与家里先说好,就应了。凡事都要自做主张,你眼里还有我们长辈吗?”
宇文尚书道:“这事我多少知道点,之前基儿一直在营建图书馆,那是皇后与英王家合作的工程。杨家表达过对基儿的赞赏,我觉得挺合适的。我跟基儿说,如果杨家有意,我是同意的。”
郭夫人道:“儿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生的,怎么不与我商量?我不同意!”
宇文尚书道:“皇后娘娘懿旨已下,你不同意,想找死吗?何况杨家小姐哪里不好,令你不满意了?”
郭氏对父子俩道:“我管她好不好,就冲她不是我相中的,我也不能喜欢她。你们去觐见帝后,推辞了这桩婚事吧。”
宇文基生气了:“母亲,您知道儿子今年多大年龄了吗?与我同岁的同僚,儿女都可开蒙了。我十分倾慕杨大小姐,只想着禀告父母,觅了良媒上门求亲呢。没成想昨日蒙皇后下问,我自是欣然从命。当时皇后娘娘可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谁也不许反悔,更不许有人从中作梗。”
郭夫人更气了:“这话是想说给谁听啊?儿子又不是她养的,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又辛苦养了这么大。就兴她随便指婚,不兴别人家推辞。”
韩氏在一旁听到这会子,借机说道:“三弟,你看把母亲气的。毕竟是人生大事,家长不同意,这事就不会顺利,要从长计议才好。”
宇文基道:“大嫂,这是皇后懿旨。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我必须依从,我也乐意依从。你没见过杨家小姐,秀外慧中,出身名门,得她为妻,我十分满意。”
韩氏道:“话虽如此,杨家小姐进了门,就是儿媳。孝道大过天,要是气着母亲,岂不是罪过。她还怎么自处呢?”
宇文基:“兄弟不是傻子,大嫂的心思我明白。要是弟媳出身不如你,想必你就高兴得很。母亲的为人,我也明白。不管是谁当她的儿媳,她都不满意。大嫂也是拿着皇后娘娘赐的戒尺嫁进来的。如今在家里立了足,当了家,想起立威风,还要助纣为虐不成。”
韩氏红了脸道:“三弟说什么胡话,我哪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大过年的,家里人争执起来。”
宇文基道:“即如此,麻烦大嫂准备聘礼。不敢比大哥的排场,也要对得住两家的门庭。过了元宵,就着人去杨家下聘吧。”
宇文尚书也道:“他大嫂呀,你母亲上了年纪,操不上心了。你是长嫂,如今掌家,理应如此。正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媒人我准备托晋王妃去,就这么定了,你辛苦点。”两夫妻在府里吵了一天,还是拗不过一家之主的宇文尚书。
陈氏受了皇后的赏,心里既感激又得意。轻轻抚摩着画轴,金钗与丝绸小事,这幅画却是难得。
英王妃酸道:“弟妇,不要一直拿着了,小心手酸。娘娘赏你的,还能飞了不成。”
陈氏一笑:“没想到皇后娘娘如此平易近人,礼贤下士,我真是受宠若惊呢。”
英王妃笑道:“弟妇一向擅长以小搏大。自己画一幅图,抄一卷经,转头就换了名画,金钗、上等丝绸。”
陈氏道:“我事前并不知道今日要进宫,又如何会提前准备礼物。只是我平日确实喜欢抄佛经,有了心得时画上一两幅。我不似长嫂一般,出身大家,金的、银的压塌了箱子底,随便拿件东西就是宝贝。这是我能拿的出手的心意罢了,皇后娘娘也没说什么,自家嫂子倒是说上一大堆酸话,叫我不知如何答了。可见这大家出身,只是眼中有物而已,说话修养上也没大见长啊。若是长嫂闲了,画个一幅两幅的送上去,皇后会赏你名画也不一定。”
英王妃气得说不出话来,暗想陈氏这人,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刚借了女儿的光,能搭上皇后进宫贺个新年,说起话来就夹枪带棒。以前见了自己,恨不得马屁拍红。窝囊的时候,杨茭骂到脸上都不敢回嘴呢。
回到住处,与长女闲谈,就把陈氏的事说了又说。杨芙劝道:“母亲,五婶本就是农家出身,如今在帝后面前贺了岁,又得了赏,有些小得意也正常,您和她生什么气呢。说起来,她也是不容易,在娘家时靠自己,在夫家时还是靠自己。其实是五叔短视,五婶除了出身,也不比别人差什么的。我有时候还羡慕她呢,她长得好,书、画、绣都拿得出手。如今儿女双全,女儿还这么能干,怕是还有后福呢。皇后赏赐的几样东西,都是好的。不说那幅名画,一般人家怎么敢戴五尾凤钗,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呢。那正红色也是正妻才能穿,这是肯定了她的身份。皇后当着祖母、母亲的面赏下来,就是给她长脸呢。以后再有什么场合,还是带着她去,莫让皇后多心,当咱们有意跟娘娘争竞。”
英王妃叹口气:“也行,反正是那府里的事。且看茭茭与荀儿能饶了她,到时候,我就当笑话看。”
杨芙道:“母亲,这话再不要说了。您是英王家宗妇,谁出了事,都对咱家的名声不好。我已经被赐了婚,以后到宇文家,还不知是什么情形呢。你今日看别人的笑话,焉知他日,别人不看你的笑话。凡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实在不行,也要往好处劝。这才是名门大家的风范。”
英王妃冷笑:“你回去吧,我想静静。刚听了一堆闲话,再不想听人教训。”
陈氏见了女儿,就把皇后的赏赐给她炫耀。杨依依笑道:“母亲,要稳重,别叫那府里笑话。依我看,这幅画倒是平常,虽是名家,只怕是对你的鼓励。也未必没有让你多观摩观摩的意思,不要以为自己的画技多好,在名家面前,啥也不是。这支五尾凤钗,与这两匹绸缎倒是好东西。”
陈氏笑骂:“你懂什么,眼里就只有这些金帛之物。”
杨依依笑:“我看母亲才是眼皮浅呢,不解这里的深意。五尾凤钗是承认了你宗族成员的身份,正红衣料是认可了你正妻的名份。皇后娘娘听了你在府中的委屈,给你妆脸呢。老祖母、大伯母、大姐姐,这三个人在场,就是让她们瞧着,你也是在皇后面前得了脸的。以后这两府怕是没有人再下你的面子。但是,我劝母亲,还是要谦虚谨慎为要。蒿儿还小,你必须保全自己,才能图谋未来。”
陈氏定睛看了女儿几眼,跟个十岁的小丫头说话,怎么跟几十岁的长辈教训自己一样呢。但是杨依依的话听了,仔细想想,好似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心中还是暗暗服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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