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帝发问后,朝堂上一时分外安静。众臣心知肚明,提此议者无非是想借刀杀人,只要柳湘莲去了辽东,不管他是尽心做事,还是敷衍了事,都难有善终。
不过,众人大多觉得这样也不错,这个少年荫官也属实太能折腾,搅得朝堂不安,去了为好。
这时肯为柳湘莲担心的,也仅是顾克贞和王泽业等户部官员,皆面色不佳。
原因么,一方面是柳湘莲的确能搞钱,稍解户部难题,一方面是他在户部就相当于高高竖起个惹人注目的靶子,外界矛头都聚集他身上,众同僚也能歇口气。
可柳湘莲一旦去职,粮饷不足的难题总得有人背锅,谁肯呢?
见柳湘莲似迟疑难决,顾克贞忙出列上前,奏道:“陛下,筹饷司有赖柳郎中主持大局,今成效初显,未来可期,此时不宜外调,恐会前功尽弃!”
那言官闻言变色,喝道:“荒谬!顾尚书,你究竟是何居心?欲令陛下负不孝之名耶?户部官员何其之多,区区一人而已,去职又何妨?还是说你故意包庇此人,不将太上皇放在眼中?”
顾克贞心下恼怒,自己堂堂户部主官,竟遭后辈此等羞辱,只是也难当面驳斥,忍怒不语。
那言官得胜似的,调转枪头问柳湘莲:“陛下垂询,何故不答?莫非藐视陛下?”
与这等人舌枪唇战没什么意思,柳湘莲不去理他,对永隆帝奏道:“陛下明鉴,微臣以为,此事起自太上,能评断是非者,唯太上而已。小臣愿赴太安宫请罪,请陛下允许!”
众人愕然,柳湘莲到底是愚蠢至极还是心地纯良?难道不知,万一太上皇直接断你有罪,事情可就难以挽回了!
那言官稍稍一怔,忙阻拦道:“何必打扰太上皇,只需陛下一言可决!或治罪,或遣辽东,皆大善!”
他也有所顾虑,这等事对永隆帝而言难以处理,因为要顾及名声,可太上皇却好解决,所以不想增加不可控的变数。
永隆帝若有所思,他已经知道柳湘莲和太上皇并无关系,何以竟有信心不被治罪呢?毕竟,说起来的确是违逆了太上皇的意思。
虽有疑虑,但他对柳二郎多少有些信心,不认为他会蠢到自寻死路,想必自有说法,便淡淡说道:“可。”
随即又道:“赐柳湘莲宫中骑马,速往太安宫!”
众臣无语,宫中骑马乃是恩赏,寻常臣子可得不到,看来旁人越攻击,此子圣眷越隆!
柳湘莲谢恩后,带着几位内监,径往太安宫去了。
此时本该退朝,永隆帝因心情不好,也不退朝,你们既然无事生非,那大家一起等着结果吧。
反正朕是坐着,倒要看你们站的累不累!
……
太安宫。
宫禁森严,一如既往。
若非有大明宫内监在旁,禁卫未必肯通报。
柳湘莲在宫门前等候许久,方被允许入内。
上次是在仁寿殿中陛见,这次则在侧殿的暖阁。许是老来怕寒,室内已生起火炉,温暖如春。
就柳湘莲看来,太上皇比上次见面时显得越发苍老了。
太上皇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这一世经历的起落跌宕何其之多,根本不把柳湘莲这样的小人物放在眼中,彼时命其去辽东效力,只因看不惯他擅放大言,稍作戏耍。后来听闻永隆帝赐官,入职户部,便知是儿子担心他插手军务,干脆不再管了。
外人或许以为他老当益壮,雄心不已,不甘心困居于小小的太安宫,殊不知六十多岁的老人,体力和精神早已衰竭,哪儿还有心气儿搞复辟?便是以明英宗举例,人家才三十岁!更何况继位的是儿子又不是外人。
当然,他心中虽作此想,也不会傻乎乎的与旁人言说,否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多半误以为他在作暗示,很可能会弄巧成拙。
今日忽然传报,柳湘莲过来谢罪,让他有些不解,正好解解闷子,便叫他进来。
拜见之后,太上皇问:“今日何来?”
语言冷淡,显然柳湘莲上次留下的印象并不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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