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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第1页)

岫烟一听才又欢喜起来。

饯花之日,昔缘换了新衣,上着一件青色绉纱背心,下束一条红绫裙,岫烟一见,方明白“惊为天人”四字。晴风本穿着常服,又在外头罩了灰袍,轻手轻脚地往前院来,看慈心师父在禅房念经,一蹦三跳地折回,连胡乱穿上的灰袍都晃荡得开了襟,笑道:“小姐,咱们快走吧,师父正念经呢。”几人这才拿了香囊、带了花锄往园子里来。

行到暗香园中见地上散着落花,岫烟蹲下说道:“可惜了的,不等咱们来就被旁人糟践了,踩了这一地。”昔缘道:“正是呢,这里花最多最美,可也人多,既如此,咱们找个僻静地方去,总要找些干净清丽的才好。”说着走过一条小径,没想到这地方的花枝更繁艳些。四人各拿了香囊各采各自的花,昔缘将一个绣玉兰的香囊装满系好递了晴风,一人又往小径深处走去。正要将那紫罗囊掩起来却听得一个男子声音叫“姑娘”。却问是谁?且看下回。

☆、娇小姐回首嗅青梅 苦丫头又逢连阴雨

且说昔缘听见有人叫“姑娘”,抬头却见一个约莫十四五,着玄色衣衫、带着软帽、拿着折扇的男子,昔缘忙的起来侧过身去。这男子原本以为蹲在地下的是这园中的小丫头,不想见这丫头一抬头却是惊鸿一瞥,真是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娇羞如碧月,淡雅似轻云,两湾柔情水,回首更动人。

这公子想:如此不俗的样貌必定是位尊贵人了,忙的作了个揖,也不管昔缘看得见看不见,只说:“姑娘莫走,在下有礼了。敢问姑娘可是这府中的人?对这园中路径可熟?”

昔缘侧着身子问道:“你是何人?怎会在这园中?”

那公子只能看见昔缘侧脸,明眸半露,鹅蛋小脸因日光一照,更显得肌肤白皙透亮,烟视媚行,说是画儿里的美人一点不过,公子只觉比刚才所见正脸还要动人,看得险些忘了答话。

昔缘纳闷回头看了一眼他才答道:“在下因见东边角门大开,景色甚好,就信步闯了进来。不想迷了路途,幸得遇见姑娘。”

昔缘道:“你且在这里等着”便往回走,心下想:真正是大胆狂徒,看着是玉树临风灵秀样,却是出东门往西拐的糊涂人。不禁好笑起来,就又回头看了两眼,正是四目相对,心里登时扑通乱跳,忙的回头不想却撞上了邢岫烟。

岫烟拉着昔缘的手道:“姐姐怎的去了这么久?叫人好找。”

昔缘却只管往前走,一晃开身岫烟还没转过来,也正瞧见了立在原地的那位公子,也是连眉目都未看真切便忙转过身来跟在昔缘身后。

晴风若影早将众人的香囊掩在一处,又撒些落花上去,也是个有模有样的香冢了,正收了花锄整衣衫,却见昔缘红着脸走来说:“真正好笑,遇上个不识路的糊涂人,晴风你快叫个小厮把他领出去吧。”又见岫烟跟来,也是红着脸,晴风因笑说:“你们这是祭拜花神得了打赏吗?往后可省了胭脂钱了,我们这些诚心做了香囊又费力埋了的倒没有这好彩头,你们剩的就赏了我们这些没人疼的吧。”边说边刮着自己的脸。

昔缘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烫,一时竟不知怎么回嘴,说道:“你这丫头,嘴越发刁了,看我不打你。”说着走来将手指捏在晴风脸上,才想起刚才抹了两手的泥,已迟了,岫烟和秀春已笑得直不起腰,昔缘拿了晴风的帕子擦起来。岫烟说道:“耽误这些工夫,不是还有人等姐姐引路吗?”昔缘看晴风还是个泥花脸,憋着笑对她说:“正是呢,你快去吧。”

晴风叫了小厮过去引路,几人又在园中逗玩一阵子,日头渐渐毒了,虽则昔缘现在身子强健,晴风只怕她犯了旧疾,因此说道:“玩了这半日,师父该恼了,咱们快回去吧。”昔缘因想起埋了一半的紫罗囊,推说歇歇脚随后跟上,返了原处来,却不见了香囊,只一把折扇留在那里,心下想:“这人不只是糊涂,还是北斗星不见勺子把儿,丢三落四的。”

昔缘俯身捡了那扇子,又想:“既是个过路人,想必是不能再见的,如何还他?也或许他会来找寻,可我若是丢在这里,被下人白白捡了去,岂不可惜?”思来想去,掩于袖中往庙里来。

昔缘回了屋内,拿出折扇搁在案上,又放了些宣纸在上,这才换了衣裳去禅房。坐了半日心神不宁,也不知那人是不是会来寻扇。慈心看昔缘神思恍惚,想是遇着了什么人,也不细问,只问她:“你可明白: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昔缘不答,慈心又说:“日后,你只记着就是了。”

当初慈心一见昔缘便知她天分极高,做了数年的师徒更是喜欢,只是明白她还有尘缘,终究不是出家的人,其中坎坷不可点破,只能静观其变,偶尔提点几句。

昔缘正是豆蔻年华,虽能通解佛经,可哪里想得明白慈心的提点?用了晚饭,在房中打开那折扇,扇骨是湘妃竹,扇面是山水画,背面却是空的。因想:不如我在上面写了字,也不辜负这精巧的扇子。提了笔,呆了半日,却写不出一个字来。想着今日的情状,倒是李易安的一首《点绛唇》最合适,不如抄录上来,只是,若是日后能将折扇归还贸然写字似有不妥……罢了,那样的愚人,岂是珍惜这扇子的?只怕也没有机会再见的,哪里能还?不如先抄录上来一看。

昔缘等到抄完,待墨迹干了,又玩赏一番,方才收起睡了。

那紫罗囊现在何处?自然是这公子有意留情!留了扇子拿了香囊。这拿香囊之人正是冉竹生。二人年幼时有过一面之缘,再见时却不识得半分。这园子连个正门都找不见,自己从小巷里进来只见一个庙门,绕出去大街上看,倒似与玉家相邻,冉竹生猜测,今日所见便是沈知愈常挂在嘴上的玉昔缘,果真闻名不如见面,从园子里出来一路上只顾痴笑,不觉走到沈家。难怪沈知愈对她心心念念不忘,自己才刚一见……冉竹生不由得愣住,这可怎么是好?沈知愈玉昔缘算是青梅竹马,自己动了心思似有不堪——大人们早议定了亲事,他们却还都蒙在鼓里,愁肠百结呢。

冉竹生忽又笑了起来,自己明明是连人家姑娘的名字都不知,倒在沈家门外犯了难。

“冉兄!”

冉竹生扭头看去,一个俊面小生提着药箱走来。数年未见,那双眼睛分毫不变,沈知愈!他便迎上去,二人互相打量起来。

“你倒是一点儿没变!”冉竹生说道。

沈知愈将药箱轻轻放在阶上,道:“你倒是变了不少,但是我沈知愈是以味识人,你这酸腐书生味更甚从前啊。”说罢哈哈大笑。

他开惯了玩笑,冉竹生无奈,看阶上药箱,黄花梨木,箱角拉手提梁上的如意云头纹白铜都变了色,笑说:“你也算是杏林中人了,我当称你一声‘沈大夫’了吧?”

沈知愈抬手指着门头说道:“我这是子承父业,我家啊,早开医馆了!你没看见门头上的匾?”

“好气派!”冉竹生不觉说道。门头上“宁静致远”原换作了“悬壶济世”。

“我父亲倒不想气派,别人送了来他直说不敢当,这要不是我偷偷挂上的,只怕是要放在院子里化成朽木了,老爷子若不是自己腿脚不便嫌麻烦只怕早换下来了。开医馆嘛,何必怕人家夸赞?”沈知愈骨子里有股不羁的豪放傲气,渗透出来却都换作了嬉皮笑脸。

二人正说着,听得大门“哗啦”一声开了。

“早听见你们叽叽咕咕的,怎么不回家只顾在门外说话?”出来的是沈如盈,只当是沈知愈同郁云苏在外头,话音落了才瞧见没有郁云苏,倒有一个不认识的人。这人面如冠玉,双目如星如水,总似含情脉脉;身材修长,衣衫素净。这人不像哥哥似的,全然是谦谦君子模样,唯有剑眉与笔挺的身子显出几分英气来。这两个人,也不知怎么能说到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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