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贞,好了一点吗?”
“嗯。”
“昨晚上你感到怎么啦?”
“没什么。”
“桂贞,你别耍孩子气了,你不知道昨晚上你真吓人,你吐了血,看来你有病了。”
谢桂贞感到自己在流泪,但是她的眼眶依然是干干的。谢桂贞啊,你把箩筐……装得太重了。
她躺着不动一下,宛如一尊石柱。
刘椿古注视着她,目光深沉。
“桂贞,你在家乡躺两天,大后天我请人抬你到乡里医院去看看,或到县里去,你喜欢到县城去吗?县城的变化可大啦,扩建了几条大街,这回去一次吧,差不多你把县城都忘掉了。桂贞,你不是讲过你在县城念过高中吗?是在哪一年的时候?”
骤然间,若有一线高高的厚墙倾倒下来,砸中了谢桂贞的脖子,使她喉咙里涌出一片一片鲜鲜的血浆……被子酱湿了。谢桂贞眼帘半合,露出眼白,呼吸停止了。
“桂贞?桂贞?”刘椿古倏地立起来。“桂贞?……桂贞?桂贞!桂贞!桂……”
刘椿古雕塑那般突兀地哑然失声。
死寂。
门外传进嗒嗒嘀嘀的屋檐上掉落下来的雨声。
刘椿古妈端着熬好的热腾腾的药汤踏进来,一见床上的情景,惊骇得把手中的药汤泻在怀里,药汤流了一身。呆了片刻,她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叫来刘椿古老爸返进屋来。
刘椿古老爸望着床上的谢桂贞老泪纵横,一边道:“椿古,我不是说过,你没有福气摘这朵花,这花开不到我们家里!看看,她死得多苦,你也苦!”
刘椿古山洪爆发一般哭出来了,震颤着房子。他哭着然后躺在地上打起滚子来。
这个上午,刘椿古宛若绝命的哭声把爹爹坑全村的人都撼动了,一个个抬着头朝他家伸脖子张望,他们仿佛在等待谢桂贞再次走出屋门来,他们不相信她已经死去。一个年纪轻轻的媳妇怎的一下子就告别了这世道?她是多么文静的一个秀秀丽丽的媳妇。
她走路的脚步是悠柔悠柔的,好比怕踩死地上的蚂蚁。她手脚白净,很嫩很嫩,白菜梗子一样。她怕晒太阳,还怕捋裤腿,担心男人看她膝盖以上的肉。她洗衣服时不起劲,慢吞吞的,眼睛不看衣服,看着远远的山远远的树。那天她在山上碰着一条辣毛虫,把脚上的鞋都吓丢了,脚都划破了。听讲她还搞不清稻禾与卑草,下田拾卑草把稻禾拨到岸上。她那排牙齿生得真齐呀,怎能生得这么齐,没见过。她跟刘椿古结婚几年了,到头来还不见肚子,这是怎的回事啊,她是不会生孩子的媳妇吗?那一次去她家聊,她这懒婆正看着小说,看着看着没事地哭起来,问她哭什么,她讲是书上写的事情让她伤了心。有这样的事情?唉,这懒婆。有人传,她老公帮她洗脚。她说话时喉咙里就断了声,太细,太软。刘椿古这家伙有这么个老婆,太美了!卖掉烂屋壳没饭吃跟她睡一觉也值得。刘椿古走过好运行歪运了?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谢桂贞真的见鬼去了?刘椿古那老婆有体款,细声细气的,少有这样温顺的美人。她那脾气多好,多好。刘椿古没缘份配她,可她又是贵人命贱人身。她这人野,就是野。爹爹坑穷,容不得这么个妇人。她死啦?真的死啦?怎么死的?啊?吐血?吐血?吐什么血?
谢桂贞死去的当天中午,刘天金喊了几个人组成个埋葬队,把谢桂贞抬上了山岗。刘椿古家没给她放鞭炮,只砰烂了一只碗,唯有山林的涛声兴致勃勃地伴随着抬她的队伍。她需要宁静,她会由此感到欣喜。她不满意那出葬送行的唢呐,尖声刺耳。她终于离开了这爹爹坑,她走了,走向了宽阔的地方。那地方多可爱,她渴盼了那么长的时间,今天盼到了。她很激动,那压抑的心窝像温暖的清风吹拂下的原野。
那只对着台阶砰烂的是一只碗?
那只对着台阶砰烂的是一只碗?
那只碗是不是珍贵的?
送给我做礼物的?
那只碗,好端端的,刘椿古在她出门向他告别的时刻砰烂,狠狠地一砰,把手举得高高的。为什么要这样呢?是伤心?是愤恨?我的刘椿古啊,心肝椿古,我对不起你,白白在你家吃了这么多年饭,现在没给你留一样东西就走。你多想让我给你生一个儿子,可我不想生……,让我走,椿古,让我走。
抬着谢桂贞的队伍默默地走着。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章
66
村里的孩子们爬到高高的土坡上望着埋葬谢桂贞的队伍,打着哄:“嗬!嗬!嗬!嗬!嗬!”他们在无忧无虑地跳跃,犹如一群小兔子。
山上,鸟儿看见谢桂贞的到来,哑言,闭紧嘴唇,屏住呼吸。
傍晚,谢桂贞埋进了爹爹坑深深的山垇里。
刘椿古垂着头回到家里时,他爸妈坐在堂屋里闷着,菩萨样不动。
“爸,妈。”
“嗯。”
“我要去捶死刘福祥。”
“什么?你讲什么?”
“桂贞是他害死的,不筑路就不会有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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