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可以冲刷去泥土上的痕迹,水彧疯了一般地循着仅存的一点痕迹跟了上去,想要寻找洛韬一行人的踪迹。
他们未曾绕道,就是直来直去。
当水彧真正跟到了目的地,却根本就不敢也不能上前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韬与那守卫说了几句话后匆匆离去。
这里便是被称作“西北苦寒之地”的北陵丘。许多朝廷重犯会背流放至此修筑工事,一声不见天日。
洛韬竟然有本事把钟离冰弄到这吗?
他水彧一个人就算攻进去了又如何,难不成把这里面所有的穷凶极恶之徒都放出来么?就算这样,嗣音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这全盘都是一个死局。
水彧浑身一个激灵,如遭雷劈。那一瞬,他明白了离开京城之前,三叔对他说的一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你管不了。”那一回眸之中的冷肃,令他打了个寒战。他竟怕了。
记得那一次,他情不自禁吻了嗣音,在由远及近,又由近至远的鹧鸪啼中。
那不只是情不自禁。
那鹧鸪啼是他和三叔见面的暗号,那一日是他和三叔约定了要见面的日子。如果他们的见面被第三个人看见,那第三个人必死。他有意让三叔看见他亲吻嗣音,阻止三叔现身与他相见。
离开京城之前,他才终于和三叔见面了。
那次见面,什么话还都没说,三叔就扇了他一个耳光。
他没有辩解,只是跪下,低头。
他的武功是荣亦非教的,从小就是被按照一个杀手培养的。他不是一个好杀手。不该执意用快刀快剑,不屑用暗器;不该在不知底细的人面前露了武功;更不该有感情,亲情、友情、爱情。
那时候,他便一拳捶在地上,连四周的泥土都被震得开裂,换来的,却只有三叔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和一个背影。
他从小就知道,他姓靳。很早很早,在进水家的很久很久之前,在他刚刚懂事的时候。
他姓靳,他不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儿。他有一个曾经闻名于京城,后来又被讳莫如深的曾祖父,那人便是明前四杰之首靳远青。他也有父亲,他的父亲叫靳文杰,是靳远青与夫人陈心玉的孙儿。
十岁的时候,他在义父的面前,郑重其事地写下他为自己取的字:“钦文”。
义父说,这太拘于小节,思索了片刻执起笔添了三撇,“钦彣”。
大伯早殇,他还有一个三叔,叫靳文麒。他现在的化名是靳人麒,就是谨亲王府在书房负责洒扫的靳人麒。
水彧进水家从来就不是一个偶然。
靳人麒说过,靳家和水家,是世仇。而水彧是为了靳家而留在水家的。靳人麒却从没有对他说过,靳家和水家的世仇到底是什么,是因为什么。然而,靳人麒复仇的计划,却已经在一点一点被揭开了。他的第一个目标,应该便是水云卿了。
水彧已经叫了她十五年“姑姑”。同样,他叫了水云天十五年“义父”,叫了林潇十五年“义母”。水杉、水影、水彰都是敬他爱他的弟妹。曾几何时,他尝试过恨他们,他告诉自己,他们是他的仇人。可是从小到大,他只看到了他们对他的好。他想恨,却恨不起来。他告诉自己,他是一个杀手,杀手不能有感情,包括恨。
他们已经是他的亲人,可就算武功再高,单凭他一己之力也不可能阻止靳人麒的计划。
靳人麒的主子是谨亲王,他的主子就是谨亲王,洛韬的主子也是谨亲王。
洛韬的势力都是朝谨亲王借的。他有本事把钟离冰送进北陵丘,那必也是借了谨亲王之手。北陵丘进去容易出来难,多了一个劳力,他们自然乐于接受。
钟离冰就是靳人麒计划的开始,更是他借谨亲王之手,送给洛韬的一份大礼。
想到此处,水彧已然看不清楚,洛韬到底是在为谨亲王办事,还是在为靳人麒办事。但是他明白,事情没这么简单。靳人麒是在下很大的一盘棋,以至于,这些年来,他越来越看不清楚,赢了这盘棋以后得到的好处到底是什么。
开始了,一切都正式开始了,再也不能阻止了。
此时,水彧竟茫然了。
有权有势之人想把什么人弄进北陵丘,总还是可以的,可若想把一个人从北陵丘弄出来,至少得跟皇族有个把关系。可钟离冰本就是被谨亲王弄进去的。
现在他还能做什么?单刀直入攻进北陵丘,回京城通知义父、义母、姑丈、姑母,回京城去质问三叔,或者还可以……去扎托搬救兵。
日落的方向,那是达兰答通的方向,是那特兰大漠的方向,是扎托的方向。水彧只身朝着那个方向出发了。
他和嗣音跟家中说好的,中秋之前赶回京城。中秋之前若无音讯,家中必知事态严重。唯有先斩后奏,在中秋之前解决这件事情,待到家中询问,再行交代了。
水彧的人生轨迹一直以来都是被设计好的,可这一次,他决定自作主张了。
☆、两害相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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