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人都将篾白叫做篾屎。只能与屎尿同伍的篾白当柴火也不好用,说燃全燃,说
熄全熄,煮粥糊不了汤,蒸饭半生不熟,必须有专人守在灶前。篾匠兄弟年年都要
为这毫无用处的篾屎吵闹几场。起因总是在几样固定的事情,要么是两家的篾屎搅
到一起,要么是这家篾屎伸到那家的地界里,过路人没细看就骂这家挡路,这家吃
不起冤枉又骂那家。斜对门的两家同行,何事都有默契。
一家做了竹床没卖出去,另一家绝不会再做竹床摆在外面;一家编的细竹席还
在墙上铺陈,另一家做竹席也只会做粗篾的;一家门口摆着烘篮、箩筐,另一家门
外一定会摆上簸箕、筲箕。买主多的时候,兄弟俩会高兴地坐在门口,一边做事一
边聊天。毕竟是亲兄弟,相互间从不做抢买主的事。劈竹子才是他们暗暗较劲的时
候。
大家都劈竹子,要比谁眼力好刀工好,找准中线,一刀下去,所有竹节全开了
不说,劈到另一头仍旧丝毫不差地落在中线上。大家都劈薄篾,要比谁劈出来的篾
片薄得可以当成窗纸。大家都刮篾青,要比谁能将篾青上深浅不一的竹粉刮干净,
露出女人肌肤一样的颜色。
在爱吵爱闹的篾匠旁边住着一个姓叶的剜匠,剜匠是个有嘴不说话的哑巴。因
为打头的一个剜字,让人想起剜心剜肝剜肺剜眼睛剜嘴巴等等大不吉利的事,做剜
匠这一行的人非常少。一条西河从成千上万人家门前经过,有些人会逆水而上,躲
进山里,搭一架棚子,找到合适的树,砍倒了,锯成一节节的,剜成瓢,挑着担子
到离家很远、没有亲戚熟人的地方叫卖,明明白白开铺子剜瓢卖的仅此一家。也是
因为一个不吉利的剜字,当剜匠的历来难于娶‘亲成家。哑巴剜匠四十岁时才找到
一个肯同他一起过日子的寡妇。寡妇的胸脯一天到晚用布带子捆得紧紧的,仍然高
得像偷了饭店的细米粑塞在里面。据说寡妇先前的男人就是被这副胸脯克死的。过
了一年有女人的日子,哑巴剜匠便又成了单身。寡妇死时,不只是两眼深陷,整个
胸脯也塌成一只大坑,给她换丧服的人吓得吃了五服药才回过神来。死了女人的哑
巴,剜的瓢越来越精致,新剜的木瓢上多了一幅女人的雕像,看上去很像死去的寡
妇,不过头上是一条没出嫁的女子才会有的大辫子,只有他自己用的那把木瓢上的
女人留着与寡妇相同的纠巴。每天里陪哑巴最多的是那把刃口弯得像初三初四的月
亮一样的凿子。没有女人的日子,哑巴将卖瓢所赚的钱大部分用来买酒喝,喝醉了
就睡觉,偶尔有买瓢的人要替他做媒,哑巴马上将凿子孤零零地插在木头上,打着
手势说,他已经不再想女人了,就一个人过到死吧。
同哑巴隔着几扇门的是木匠家。哪家要嫁女儿了,需要置几抬嫁妆,大到可以
放六床棉絮或七八担稻谷、放下盖子在上面铺一床被子就能当床的睡柜,小到只能
放几枚针几根线几只耳环几只戒指再加两只手镯的首饰盒,都要请木匠到家里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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