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坊有老少十几个榨匠,当大师傅的榨匠,一半由主人定,另一半还要听从其他榨
匠们的意见。
别的榨匠有本事也只是一两样,要么榨出来麻油特别香,要么榨出来的桐油特
别亮。余榨匠本事高强,菜油、麻油、棉油、桐油、茶油、花生油,还有皮油和梓
油,样样都能榨出上等货色。榨麻油和菜油要筛后炒,榨桐油和梓油既要蒸又要炒,
其间舂碾炒蒸筛选风簸无所不能。在西河一带,最赚钱的是皮油和梓油,从树上柯
下来的木梓筛干净后,先要上灶蒸软,这是第一道关,蒸硬了,出的皮油质地好数
量却很少,蒸得太软了,又出不了好皮油。在比人还高的蒸桶面前,余榨匠左转转,
右转转,用巴掌拍一拍,用拳头捶一捶,再用段铁匠打的铲子敲一敲,就会知道是
该再烧几把火,还是得立刻将灶里的柴火撤了,开始往外取料。同一只桶里蒸出来
的木梓,如何放进石碓里舂也有讲究。一般人想来,分出桶底和桶顶是有道理的,
偏偏余榨匠有时候会从中间开始。舂好的木梓还要过一次筛,将里面的黑籽分到一
旁,另选时间再榨梓油,留下那些白得像猪油的东西,重新上灶蒸一遍,然后套上
模压成饼,趁热装到油榨上,抱起撞杠,一口气不歇地对着不断加上去的檀木楔子
猛撞。滴下来的油冷却后就会自然凝固成一个个的皮油。
轰轰烈烈的铁匠铺和油坊的对面,完全是另一番景象。眼看着春天来了,桑树
枝上冒出三三两两的嫩芽,家家户户的女人就忙着将隔年的簸箕和晒筐背到西河里
洗净晒干,然后把用打湿的草木灰包裹着在墙上粘了一年的蚕籽小心地请下来,用
棉絮包好,天气好时什么也不用管,天气不好就得放进女人的被窝里,像母鸡孵蛋
那样将蚕蚁孵出来。蚕蚁要蜕四次皮才能长大,快的只需二十天,慢的得一个月。
女人看到大蚕通体透亮时最兴奋,她们虽然吐不出那根绵绵不尽的丝,却也像大蚕
那样将头昂得高高的。大蚕很快就将自己裹进蚕茧里,等着女人来摘。这时,有几
家人便格外忙碌。这几家的女人从不养蚕,她们从别人那里买来蚕茧,在家里砌一
只专门的灶,架上一口大锅,从早到晚不间断地煮蚕茧。煮好的蚕茧被及时地捞起
来,她们用手指一捋,就从那些比麻还乱的蚕茧上找出一根头绪放到缫车上,徐徐
缓缓地缫成一卷卷的丝。最早会缫丝的女人是从黄州一带嫁过来的,女人带来娘家
世代沿袭的手艺,又将它传给自己的后人。蚕茧上市的季节,这些人家不惜将人情
用尽,也要赊账多收一些新鲜蚕茧,烤成千茧,以便养蚕的季节过后还可以继续缫
丝,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从下街往上走,还有两户篾匠。一个是余鬼鱼的哥哥,另一个是余鬼鱼的弟弟。
一年到头,几根长长的篾片像长了根的葛藤,天天从门里伸到门外。师傅坐在一只
小板凳上,徒弟坐在另一只小板凳上,一人拿着一只篾刀,四只眼睛望着门外,手
里的篾片就会在所向披靡的刃口下,均匀地分出篾青篾白。篾白是篾匠自己的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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