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雀忽然想起当年的传言。
彼时楚太后待字闺中,顾廷康还不像如今这样瘦削,当得“一表人才”之赞。那时便有流言传出来,说楚香萝和顾廷康,两情相悦。后来朗帝在楚家的势力影响下,不得不封楚香萝为后,顾廷康遵照父母之命,到江宁给她下聘,要娶父亲新疯的她。
阮雀顿时明白过来了。
为何同年中榜同是外放,庞邺身为状元,外放到与西狄接壤的峪关州,顾廷康只是探花,便是留在中原的襄州;又为何庞邺功绩甚伟,仍要攀着司朝这条藤才能从峪关州回京,顾廷康却能在虎视眈眈的楚家眼皮子下,轻而易举从襄州调任回来;又为何人人都忌惮司朝,唯独顾廷康敢对他大放厥词说上一通狠话?
原来,一切的一切,源头都在这里。
不,恐怕还不止。
阮雀想起顾廷康的暴躁易怒。
顶着抄家灭族的压力在朝中行走,除却司朝,又有谁能怡然自得,轻松快活?
早在她嫁入顾家的那一刻,她自以为将要相守一声的夫君,就已和旁人暗通款曲。他在襄州的两年,她们之间来往的信笺情话绵绵,原来是他嘱托别人代的笔。
阮雀嘲讽地笑开。
她自作多情两年之久,到了如今,想要和离居然还在看顾他的脸面?
他自己都不要脸了,还看的什么脸面!
被当成傻子愚弄,这样的耻辱,激起她久违的怒意。
她深深吸了口气,葱白的手指重新展开桌上叠好的信笺,看了许久许久,最后终于下了决定。
“也不知顾二爷想没想过今天?”她抬起头,看向清运,“你起来吧。主家糊涂,并不怪你。你能将顾二爷的字仿个十成十,也是本事,这些信笺里,也能看出你文辞卓然。可你是不是觉着骗了我,觉得对不住我?”
清运又跪了下去:“小人愧对奶奶,甘为奶奶驱使,愿效犬马之劳。”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像是一句酝酿已久的誓言。他垂下眼眸,掩去眼里泛起的星光。
阮雀倾身,在海青石案上扑了宣纸,取过玉麒麟镇纸压在边角,道:“你既有如此才华,又觉得对不住我,眼下我需要借你的字一用,不知你可愿意?”
见清运诧异地抬起头,阮雀取笔蘸墨,抬眼道:“你家二爷不肯和离,你便代顾二爷,写封和离书吧。”
清运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看向阮雀,可那张脸上平静得像是春日的湖水,没有一丝顽笑的意味。
阮雀见他犹豫,冷笑道:“怎么?只许你们二爷诓我,不许我诈他吗?既是早有人了,阖该彼此分说明白,两厢消停过日子便算了。偏生你们二爷,一手熊掌一手鱼,两者都要,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眼下鱼总算明白自己被骗了,想挣个鱼死网破出去,倒还不能了吗?你不用这样瞧着我,自来都是‘以牙还牙’的道理,他欺我辱我,我该当叫他打落牙齿和血吞有冤无处诉,以换心里的痛快,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有能耐的话他就张扬出去,瞧瞧究竟是谁不要脸面了。”
她说着,抬手将人从地上搀起来。
强横的态度,竟和方才要割傅琼华舌头的司朝,没什么两样。
可没人察觉到这点。
清运踯躅着,顾忌着阮雀的脸色,缓缓挪到案后,提笔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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