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微光。不知从哪儿出现了一位护士,她戴着白色的头罩,鼻上架着一副夹鼻眼镜,
一条带子拖在耳朵后面。她看去像一个新教徒,对她干的那行职业似乎并不那么专
心致志。 她显得很好奇, 有些懒懒散散, 拖拖沓沓。 走廊上两处地方门口的地板上(门
上都有白漆标志的号码)都放着大大的、某种圆鼓鼓的短颈球形容器,它们究竟是什
么,汉斯·卡斯托尔普当时忘了问他。
“你就住在这儿, ”约阿希姆说, “三十四号。我就住在你右面一间。左边住的
是一对俄国夫妻,我得说他们有些唠唠叨叨,不修边幅,可是这也没有办法。唔,
你看怎么样?”
房门有两道,一道开在里面,两道门的中间放着衣架。约阿希姆燃亮了天花板
上的壁灯,房间在闪烁不定的灯光照耀下顿时显得明亮悦目,富有生气。房间里摆
着常用的白色家具,糊墙纸也是白色的,质地很坚实,可以刷洗。地上铺着清洁的
亚麻油毡,亚麻布的窗帘绣得华丽大方,十分时髦。落地长窗敞开着,可以望见山
谷里的灯光,远处舞蹈的音乐声也隐约可闻。好心的约阿希姆在五斗柜上的一只小
花瓶里插了一些花——这是他亲手在山坡上草丛里摘下的,其中有一些欧蓍草和风
铃草。 “你太周到了, ”汉斯·卡斯托尔普说。 “这间屋子多么优雅!可以在这儿舒舒
服服地住上两星期。 ”
“前天这间屋子里死了一个美国女人,”约阿希姆说。 “按照贝伦斯的意见,你
来之前就干脆叫她出去,好让你住这个房间。她的未婚夫跟她在一起,是一个英国
海军军官,但他不大守规矩。他总是出来到走廊上哭哭啼啼,完全像一个小伙子。
然后他在脸颊上涂冷霜,因为他本来脸上刮得很光,眼泪把他的脸毁了。前天晚上,
美国女人吐了两次狂血,就此寿终正寝。可是他们昨天早上才把她抬出,于是他们
自然用福尔马林把房间彻底熏蒸消毒, 你知道, 那玩意儿在杀菌方面该是很有效的。”
汉斯·卡斯托尔普心不在焉地听了这番话,内心不免有些震动。他卷起袖子站
在一只大的洗手盆面前,洗手盆镍质的开关在电灯光下闪闪发亮。他对那张铺上清
洁被单的白铁床几乎连扫也不扫一眼。
“熏蒸消毒,这可了不起, ”他稍稍带着挖苦的腔调一个劲儿地说,一面洗着手,
让手中的水慢慢淌干。 “唔,用甲醛,最厉害的细菌也受不了。用福尔马林呢,对鼻
子可有些刺激性,对吗?当然,卫生工作做得尽善尽美是一项必不可少的条件……”
他说“当——然”这个词时,音节不大连贯,仍带着浓重的家乡口音,而他的表兄
从学生时代起就已养成说话时不带乡音的习惯。汉斯·卡斯托尔普滔滔不绝地说下
去: “我还想说的是……让我揣测一下,那个海军军官用的也许是安全剃刀,用这种
安全剃刀,比磨得锋利的刀片更容易刮伤脸儿,这至少是我的经验,我是轮流使用
它们的……嗨,盐水自然容易使受刺激的皮肤发痛,怪不得他常常要用冷霜了,这
在我看来是毫不足奇……”他喋喋不休地说下去,说什么他箱子里带着二百支马利
亚·曼契尼牌香烟,海关检查时非常客气,家里许多人都向表哥问好。“这里可有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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