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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苍凉青春(第2页)

生猪收购站在镇上的食品公司,离我家有五六里地,我赶到时已天光大亮。腊月时分,交售生猪的人很多,食品公司门口拉猪的架子车已排起了长龙。到了年底,大伙儿都想着能交售养了一年的猪过个好年。我是头回交猪,心中没一点儿底。听说先要过验猪这一关,膘色差的不收。排在我前边的是个中年汉子,我上前看了看他的猪,大耳朵、黄瓜嘴,膘色也差。我心里自忖,他的猪能验上,我的猪就没麻达。

太阳冒花了,“长龙”有了生气。大伙儿搓着手,跺着冻得发麻的双脚,伸长脖子往前看。大铁门上边的木牌上写着“八点半上班”,可快九点了,大铁门还不见打开。中年汉子抄着手嘟哝着骂食品公司养了一伙懒怂。排在我后边的是个一头白发的老汉,他笑着说:“吃公家饭的跟咱下苦力的不一样咯。”

忽然,中年汉子又骂了起来,原来是他的猪在拉屎尿尿,明明是猪,他却骂:“狗×的,就不能忍着点?你当你是拉屎尿尿呢,你拉的都是老子的票子!”猪却不管主人怎样辱骂它,只管拉只管尿。中年汉子气急败坏地在猪屁股上踢了一脚,看着拉出来的屎尿,牙疼似的直吸气。

还好,我的猪没拉,也没尿。我心中窃喜。

在难熬的等待中,大铁门终于开了,走出一个长着串脸胡的壮汉,有人认得,说是验猪的。只见他逐个在排队的架子车厢的猪背上用大拇指按按,过关的他用剪刀剪一绺猪鬃,叮嘱去左边过磅,不过关的他挥手让拉回去。有人给他递烟,他看是熟人就会接住,若他不认得对方,就把对方递烟的手拨到一边去。

很快,验猪的到了我们跟前。中年汉子赔着笑脸,掏出一包烟,笨笨磕磕地撕开,抽出一根递上去,验猪的把他的手拨到一边去,只瞥了一眼架子车上的“黄瓜嘴”,就摆手让拉回去。中年汉子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但还是强笑着说:“你还没验呢。”

串脸胡阴着脸说:“还用验吗?你看看你的货,脊梁杆子都跟刀棱一样,拉回去好好喂,别舍不得料。”

中年汉子哭丧着脸说:“没料喂咧,这才来交的。”

白头发老汉在一旁笑着脸帮腔:“你不知道,难肠得很,好赖你就给收了吧。”

围着的人都说“收了吧,收了吧”。串脸胡瞪着眼说:“收了我就坐了蜡,饭碗也就靠不住了!”他说完便不再理睬大伙儿,抬脚来到我的架子车跟前。我的心忽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串脸胡用大拇指在猪背上按了按,剪刀便伸向猪鬃。我长吁了口气,心落回肚里。

这都是母亲的功劳啊!

时辰不大,轮到我的猪过磅了。过罢磅,两个小伙上前抓耳朵提尾巴把猪放翻在一个钢筋焊的槽形架子里。那个验猪的串脸胡提着开口器过来,猪号叫着,正好给了串脸胡机会,他顺势把开口器塞进猪嘴里。猪嘴大张着,却叫不出声。串脸胡抓住猪舌头看了看,随后用剪刀在猪身上又剪了个记号。我不明就里,茫然地看着那记号。那个白头发的老汉叔在一旁说:“娃,瞎(此处读hā)了,是米星猪(有绦虫的猪),一半钱没了。”

我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米星猪食品公司只给一半的价,这比猪拉屎尿尿损失大得多得多。可有啥办法,谁让咱这么倒霉呢?!母亲劳累了一年,费心费力地把猪喂肥了,原指望交了猪过个好年,余下的钱给我交下学期的学费,这下一切计划都要减半了。

唉!我在心底长叹一声。

我拉着架子车走在归途上,感到空车竟然比实车还沉重。我忽然想起,我还没吃早饭呢。我知道母亲在倚门盼儿归,便把裤带往紧勒了勒。

正午的太阳照在头顶,暖洋洋的。脚下的路还很长,弯弯曲曲,我抖擞起精神,挺直身板,奋力朝前走去。

1972年暑假,公社在我们村北边修水库。水利工地活儿很重,没人愿去,我自告奋勇去。不是我思想先进,是在水利工地干一天可以多挣二工分。

来到水利工地,只见到处都刷着“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的大幅标语,架在工地的大喇叭正唱着样板戏《龙江颂》。在工地,我遇到了同班同学蒲致龙。他外爷外婆没儿子,他给外爷家顶门,从小在外爷外婆家长大,外爷外婆去世后他孤身一人生活。他很要强,自食其力,跟我一样想多挣点儿工分。高中毕业后他参军入伍,官至大校。这是后话。

水利工地的活儿是拉土修坝,一人一辆架子车,一天拉四十趟,记十二工分。盛夏的太阳像个大火盆,在头顶上悬着,无遮无挡。我和蒲致龙都是短裤背心,架子车的襻绳勒进肩膀的肉里,我们弓着身子奋力前行。我们都在为生活拼搏。

一个暑假下来我挣了七百多工分。开学后同学们见到我都讶然地问我暑假干啥了,是不是去了一趟非洲。我只是笑,牙齿没有背叛我。

白天要去学校读书,晚上我就加班干活儿。那时化肥十分紧缺,而地里的庄稼少了肥料又不肯长。俗话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因此,生产队对肥料抓得很紧,并制订了解决肥料不足问题的具体措施。

1968年,我初中毕业,那年我十五岁,出一天工生产队只给记五工分(两年后升为七工分),当时生产队有规定:拾一笼粪交给队里记两工分(一个强劳力每天挣十工分)。我们一伙十五六岁的准男子汉对这一决策非常拥护,并热烈响应。可是,路上过往的牲口有限,拾粪的人却有增无减。

狼多肉少,拾一笼粪也并非易事。

尽管如此,我们一伙每天的收入也可与强劳力相比。前边说过,我的故乡紧邻着西北农学院,农学院有个配种站,站里聚集着周围各县市前来配种的母畜。因此,站里有个如同小山般的粪堆,那粪堆便是我们一伙挣工分的源泉。当然,配种站的粪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拉的,我们常悄悄地进去,趁无人之际飞快地偷上一笼粪,两工分便进账了。

最初,站里的人没有发现我们的偷盗行径。后来他们觉察了,便对粪堆进行了严密的看管。农学院也有不少试验田,需要有机肥。可他们只有四五双眼睛,且又要忙于配种和其他工作。我们却有十多双眼睛,不难找到他们疏忽的时候。胜利自然属于我们。

我们也有落入“魔掌”的时候,但胜利者对我们落网者又无可奈何。

我们的手上和身上沾满了牛粪,作案工具——粪笼更是脏不忍睹,里里外外都是牛粪。他们抓也不是,关也不是。毕竟不是盗窃国库,他们把我们训斥一顿,不了了之。

我读高中时,队里包了农学院的两处厕所(生产队负责厕所的卫生工作,厕所的粪便归生产队所有)。拉大粪说到底不是个好差事,没人愿意去干,队长便让十分男劳力轮流去干这活儿。三人一组,每组拉粪三天,每天拉粪三趟。

与此同时,邻近农学院的各生产队都包了农学院的厕所。各队包的厕所有多有少,以我们生产队而言,包了两个厕所,而两个厕所每天只能生产出一桶半粪便,剩下的一桶半只好到别的厕所去装。可别的厕所的粪便又归其他生产队所有,那就只有去偷了。其实我们也可用污水去填补空缺,但那时我们都很敬业,宁愿去做贼也不愿糊弄生产队。偷粪说破天也不是正大光明的事,于是,这活儿只好晚上去干。正由于此,我也能挣这个工分。

仔细想来,我们生产队的十分男劳力人人都是偷粪贼。不仅我们生产队是这种情况,其他生产队也是如此。你偷我,我偷你,都是为了集体,为了工分。

一天,轮到我拉大粪,另外两个搭档是二叔和七哥。那天夜晚十点半(这活儿我们都是晚上干),我们就出发了。队里承包的两个茅厕已被我们的上一拨人掏干了。我们只有去偷。我虽是初次出道,可二叔和七哥都是偷粪老手。我们把粪车停在围墙外,二叔说我身子灵活让我骑在墙头。

他俩一个在墙里用铁桶在粪池舀粪,另一个在外边往粪车倒。我的工作则是接过七哥舀来的粪,再递给墙外的二叔。我们配合得很默契,顺利地装满了两桶粪,第三桶也很快就装满了,但在归途上却出了麻烦。

是时,天色大亮,旭日东升,我们三人拉着粪车满载而归。在爬坡时,塞粪桶的木塞突然掉了,粪尿“哗哗”地往外喷淌。坡下面住着一户人家,正升起袅袅炊烟。那粪尿很不合时宜地淌到那家人的院中。二叔和七哥都慌了神,奋不顾身地去抢险。我架着车辕干瞪眼不敢撒手。

当二叔和七哥抢完险后,一大桶粪尿已经所剩不多。那家主人奔出家门寻找肇事者,满脸的仇恨。当看见二叔和七哥满身脏污,那人竟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地用和粪尿差不多的语言攻击着我们。我们自知理亏,装聋作哑,拉着粪车慌忙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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