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开场戏是八仙祝寿,班主也浓妆上台。八仙边唱边走下台来,吹吹打打中一个个到寿星老面前道祝福。为讨银老爷子和贾会长的欢喜,班主让玫瑰红扮何仙姑,一出场,就吸引住了贾学正。银九月自小就不喜欢看戏,陪了一会儿银老爷子就陪老夫人回了厢房;而寿星银老爷子早已酒醉,靠在太师椅上打瞌睡,根本没在意玫瑰红的演唱;倒是贾学正高兴得手舞足蹈,饶有兴味地看着玫瑰红在台上来来去去,尤其她轻移莲步袅袅娜娜的走姿飘然若仙,让他心动,而且那腰身那脸蛋真是令人百看不厌。他一双眼直直地盯在她一个人身上,只见化了淡妆的胭脂脸显得水嫩红润,偶尔露出的颈项莹白如雪,那酥胸、那丰臀,看得贾学正脸热心跳,目不转睛。寿戏一唱完,他便用激动的声音叫着:“赏!赏!何仙姑要加个倍。”
玫瑰红得了个大红包,走下台来,班主伸手拿过说:“回头再给你。”
祝寿戏结束,正剧开锣时,班主便被请到上席入座。正戏点的是《吕布戏貂蝉》,演貂蝉的玫瑰红,看见贾学正低头与班主说话。班主面带难色,朝台上的玫瑰红迅速地扫了一眼。这一眼恰让玫瑰红看见,她想:怕不会是贾会长换戏吧?大户人家看戏,经常会临时改戏,那后台就得好一阵忙乱,这样的临时换场最让人紧张。忽又见贾学正递给班主一个纸包。
紧锁眉头的班主脸上浮出笑,头点得像鸡啄米。
直到终场,玫瑰红才舒了一口长气。台上乱哄哄地开始搬道具清衣装,班主突然走过来对玫瑰红说:“会长晚上请消夜,点着让你去。”玫瑰红怔了怔问:“我去?”班主说:“也不光你一个人,他们也去。”消夜安排在江边大花船上,除了班主和管事,还有两三个主要演员,玫瑰红跟着班主坐在贾学正身旁。玫瑰红不想喝酒,可是班主说了,寿酒是一定要喝的。管事也帮着腔,说:“就是拼了命也得喝呀,否则以后咋混?”玫瑰红便只有喝,喝着喝着,便不省人事。醒来时天已微亮,睡眼蒙眬中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待完全清醒时,发现自己居然赤身躺在花船床上,盖着一床绸被。她吓着了,呼一下翻身坐起,突然便看到了睡在一边的贾学正,竟是赤裸裸的。玫瑰红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悲愤难当,翻身下床,迅速地穿上衣服。这一刻,贾学正也醒了,笑眯眯地说:“你果然有味,银子给得值!”
玫瑰红自然也不是第一次被班主出卖,只是不该让自己醉酒后糊里糊涂让别人睡了。贾学正见玫瑰红一脸的羞愤,安慰道:“莫要为昨夜的事坏了兴致,我喜欢你哩!快来陪我,多给你一些包银。”
戏班子连唱了三天大戏,也让贾学正癫狂了几个夜晚,那些温情缠绵把贾学正这些年的婚姻生活一下子比得没了颜色。玫瑰红的滋味妙不可言!如鲜藕一样白嫩的胴体,看上去晃人眼睛,抚上去柔如鳗鱼,贴上去软若无骨;她那轻轻的呻唤,让贾学正充分体验到了做男人的满足,体验到了一种飞入仙宫的快感!戏班子也自然获利丰厚,前脚刚走,贾学正和玫瑰红的风流韵事竟传到了银九月和老夫人的耳朵里。打翻了醋坛子的银九月便拉着娘找到银老爷子的屋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银老爷子还沉浸在寿喜的愉悦中,哪听得银九月哭哭啼啼受委屈,便哼哼地骂了一句“混账”,就闭上了眼睛。
银九月自打赌气让贾学正进了银府就一直为自己的草率决定后悔。先是日夜为圆房发愁,后来有了儿子海林,可孩子早产,身体羸弱,又是好几年离不开药罐子,让贾学正两口子担惊受怕。好在海林终于慢慢调养好,一天天壮实了起来,可河街里竟然风言风语地传着自己的男人看上了翠花楼的茶翠,时不时整夜不归。看重脸面的银九月忍无可忍,决心以死来阻止男人寻花问柳。她选择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哭闹着扑向了码头边的江面。魏管家还没来得及追上,人就没入了江水里,所幸有一条到岸的客船,见有人跳江,立马跳下几个船工,齐手将银九月救上了岸。
银老爷子和老夫人没脸来调和女儿和女婿的事,只能羞愧地躲在屋里,幸好银老爷子有先见之明,借用会长一职,彻底不让贾学正染指荣盛茶行的一切事务,以防银家几代人的产业换了门庭。
银水莲听说了银九月跳江寻死觅活的事,立马过来朝贾学正一顿指责,总算帮堂姐银九月出了一口怨气,同时找了几个会说话的富家太太,安排打麻将来陪堂姐散心和安抚。她宽慰道:“紫阳城像会长这样的大老爷们哪个不三妻四妾的?再说,那风流婊子天天盯着富商老爷的钱袋子,哪个男人忍受得住?总比让会长在外给你找几个姨太太回来分享家财好多了。”银九月细细思虑,水莲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她绝望伤心之余,终日不免沉浸于麻将牌局,在哗哗的麻将声中自怨自艾,加之气怒伤肝,常常夜不能寐,心中发热,致使肋下痛胀,头目眩晕,精神倦怠,最后竟月信不至,得了干血之症。请医诊视,开方用药,多年亦未治愈,反而血脉不通,四肢酸软,身子越发羸弱憔悴,从此也绝了胎孕。银九月心里虽然有一团乱麻,乱糟糟的不能安分,但肚里的气也就一天一天地消了许多。
一天,贾学正从外边回到家中,刚刚坐下,银九月就笑盈盈地端出四样菜,摆在他的面前,又斟满了一杯酒,还陪在旁边侍候贾学正吃喝。她一改平日的冷漠,笑盈盈的样子让贾学正觉得奇怪,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这天是啥好日子,但又不便问她,只顾一脸疑惑地享用着。
那四样菜都是蔬菜,银九月做得各不相同,可吃到下面都是差不多大小的两片腊肉。起先贾学正没怎么在意,吃到最后一碗菜,底下又是两片腊肉。贾学正一愣,疑惑随后就解开了。她是在提醒敲打贾学正:女人看上去各不相同,但实质上都一样。贾学正就对银九月说:“这道理我懂。”
道理终归是道理,可贾学正一看到长得不一样的女人,他心里想的就是不一样,何况银九月也不是啥冰清玉洁的。
银九月弄这些转弯抹角的点子来敲打男人,贾学正偏偏是软硬不吃,就是爱往翠花街跑,爱往花船上钻,也是为了出一出自己心里那口恶气。
银水莲就劝九月说:“男人都是馋嘴的猫。”
以死相威胁也确实让贾学正规矩安分了很多年,但好景不长,突然又有传言说自家男人与戏子有染,银九月彻底绝望了。她要如法炮制,为自己的名誉和尊严而战。于是她选择了一个霞光四射的黄昏,将自己轻飘飘的身子再次扑向江水里。冰冷的江水迅速灌饱了肚子,她的胸腔立刻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强压。她后悔了,悬在水中的双腿使劲地蹬着,双手使劲扑腾着。突然,她的身子被人托起了,头和鼻、嘴露出了水面。银九月缓了一口气,睁眼一看是贾学正,就把眼睛闭上了。贾学正见九月睁开了眼,手一松,九月失去了支撑,整个头再次没入江水,腿又乱蹬起来。他就这样把握时机地让银九月反复在江水中一沉一浮说:“我让你跳江,我让你跳个够。”在九月即将闭气时,贾学正再次将九月托起来,摇醒被水闷昏过去的九月,恶狠狠地问:“跳江是啥子滋味,还想跳不?”银九月痛苦地摇了摇头:“我不跳了,打死我也不跳了。”银九月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贾学正将九月拖到岸边,一边使劲挤压出她满肚子水,一边冷冷地说道:“你听着,想跳江来洗净你的冰清玉洁,是不可能了,你好自为之吧。”银九月在悲伤绝望之际被贾学正蔑视,自信心彻底崩溃……银九月尝过死的滋味,她不想再死。她在自己男人面前败下阵来,也意味着她在贾学正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银九月逐渐沉迷于堂妹的牌局之中,太太们一边打牌一边没有顾忌地说笑。谢家太太和李家太太知道银水莲心眼太实,就合伙戏弄她说:“四爷在外面跟几个老爷诉苦,说他体力透支,都是让你给折腾的,他不想那事,你却不饶,夜里总缠着他。”银水莲不知是计,生气地反驳道:“他真不要脸,我缠着他?是他来缠我!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大白天在烟榻上抽着抽着犯了癫,抽风似的跑到屋子里,二话不说,粗手粗脚就把我摁在床上,有一次把我的胳膊扭肿了……”谢太太、李太太和银九月忍不住笑起来。李太太又说:“他不缠你,就去缠外面的女人了。”银水莲生气地说:“哼,男人有钱了,都一个德行,吃着锅里看着盆里,吃着老的想着嫩的,吃着荤的惦着素的……”
虽然麻将牌打得输多赢少,但银九月还是沉迷其中,显然她的目的并不在赢钱,而是在于消磨时光。尽管回回都一败涂地,可堂妹一张罗牌局,她便陪着打到深夜。长期熬夜,加之又没食欲,银九月的身子自然耗费不起,日渐萎靡。这一日,银九月又搓了半夜的麻将,人就变得昏沉沉的,极为疲倦。好在女佣雪晴手脚麻利地伺候着,很是周到。
“唉,太累了。”银九月换了一件缎子面的睡衣,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跌坐在床边木椅上。雪晴忙着给银九月铺床,带着笑对她说:“太太,你打得太久了。”雪晴七岁那年冬天,父母逃荒路过荣盛茶行,差点饿死在街头。银九月遇见了,让他们一家吃了顿饱饭,看着她长得灵性,就给了她父母一些钱,把她买了下来,吩咐管家给换了身衣服。穿上干净衣服的她给银九月和贾学正磕了头,就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了。银九月想给她取个名字,一时又想不出好听的,直到有一天银九月走到院子外,天空迷蒙,正飘着大雪,院子和屋顶上的雪铺得厚实,满眼的素净,景致如诗如画,“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的诗句突然闯进脑子里,她便脱口喊道:“雪晴……”
身边的小丫头不知道少奶奶喊谁,伸着脖子看少奶奶。银九月就说:“你今后就叫雪晴吧。”贾学正就扭头去看小丫头,赞同道:“这名字挺好听的。”雪晴应了一声,从此她跟随在银九月的左右了。
雪晴跟随银九月后,十分乖巧,又听话又温顺,两人相处一直和睦。
自打传出了贾学正与戏子的风言风语后,银九月就像换了一个人,经常喜怒无常,有时还对雪晴恶言相向。雪晴铺着床唠叨道:“这也怪,太太过去是从不打牌的,咋说打就打上了呢。”银九月有些生气,说:“你是怪我不该打牌?”雪晴背着身子,银九月看到她那一段柔媚的腰身,火气更大了,道:“你想让我成天待在这屋里气死不成?”雪晴有些委屈,解释道:“我不是说太太不该打牌,是说牌打时间长了伤神。”银九月问:“伤啥神?他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就不伤我神了?”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