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常季清预测的一样,七月过后,天汉茶庄给兰州、西安、襄阳船运茶叶,分三次包给了姚家船队,前后连续不停地运送了三个月。这样的情景让银九月和贾学正坐不住了,看着天汉茶仓的茶叶一天天减少,自己五千担的缺口却依旧毫无着落,就叫来魏管家商量。魏管家无奈地说:“看这情形,我们只能去求郑德昌了。”
常季清面对只身上门的魏管家客气道:“魏管家,您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魏管家一脸尴尬地笑:“惭愧惭愧,我确实是有事要麻烦常管家和郑老板。”常管家将魏管家让进茶铺客厅道:“请到中堂喝茶。”
茶铺客厅布置得很是别致,正面条案上摆着各式茶盒。八仙桌上摆着四盘瓜子、花生、果脯等吃食,还有一套细瓷茶具。正面墙上是一幅“茶圣像”的工笔中堂,四个屋角,各有一个高脚花架,各放松、梅、兰、竹一盆。女佣上了茶水,魏管家对常延年、常季清说:“常管家,常掌柜,本人无能,荣盛茶行今年没收到茶。听说天汉茶庄还有几千担上好的晒青茶,请二位向东家求求情,看能否转让给银家一解燃眉之急?”季清说:“任河嘴茶仓里确实还存有千多担毛茶,准备发往襄阳的,你们若是要就先给你们救急。魏管家,你准备啥价收货呀?”魏管家说:“只要郑老板肯出手,你们开个价吧。”常管家说:“魏管家你也晓得,今年郑家收购毛茶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时间,加上仓储费用,每担茶比你们可是贵了不少,比你们收购价涨了二两。就按收购价六两一担给你,可以吗?”魏管家一听,如果这样的价格收购的话,银家会吃亏不少,还是请求道:“是不是有点高了?”季清回道:“这就是我们的成本价,没加一文钱给你。”
魏管家一听这话,就觉得郑家有点乘人之危,心里感到很不舒服,可又无理反驳。但一想到银家与裕兴重的合约,只有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说:“我知道你们收购毛茶花费了不少,肯定得补偿。商品交易,既允许卖家漫天要价,也要听一听买家坐地还价。二位,能否在价格上给优惠点?”
常管家笑着说:“魏管家,成本价给你,你还要优惠,让我们亏本救你,你觉得合适吗?看在同行和街坊邻居,你同意,咱们成交。你不同意,咱们好说好散。”季清说:“银家做的是大生意,不会为这点碎银子,耽误裕兴重的交货日期,魏管家可要仔细酌定。”魏管家听完季清的话,知道常家父子拿住了银家的命脉。放眼全城几个大的茶商,谁家都没有郑家的库存量大。如果因为价格问题谈不拢,他还真没法向少东家交代。想到此,魏管家咬着牙说:“就依常管家说的价格成交。”季清说:“好,魏管家是个爽快人,你随时提货。”
天汉茶庄茶叶畅销的好消息不断从各地传来,此外,雨荷和秋菊前后不到一个月都给各家添人进口了。雨荷生了一个儿子,满月当天,郑德昌就带着雨荷和儿子来到了紫阳真人宫还愿。除了祈福诵经,又请悟玄大师给儿子算了生辰八字,取名乾文。过了一月,王秋菊也给常季清生了一个胖小子。见季清抱着儿子笑得合不上嘴,王秋菊幸福地说:“看把你高兴的。给儿子起个什么名呀?”季清笑着说:“你最辛苦,还是你取。”王秋菊说:“你是当家人,给儿子起个大名吧。”季清思考了一会儿说:“子承父业,就叫常家承吧。”满月的时候,郑德昌问季清:“常家喜添男丁,满月酒准备咋办?”
按照紫阳的习俗,有了儿子的大户东家,下人一般就不再叫东家了,而是尊称老爷。于是,季清说:“月前,老爷不是也没办嘛。要说办,老爷是最应该办的,正好堵住银家那些人的风凉话。”郑老爷说:“莫摆那谱,也不凑那热闹。”
正月最后一天的时候,常季清便找到郑德昌说:“老爷,我想和德轩分头到瓦房店和毛坝关坪茶山。”德昌说:“进山还早吧,离清明还有一个多月呢。”季清苦笑着说:“要早在别人前头,不然我心里发慌啊。”德昌说:“你心里发慌啥?拿着银子怕收不到货吗?”季清说:“我听说荣盛去年货款就全付了,能否收到满意的茶,我心里没底呀!”德昌一听这话,觉得季清的担忧是对的,便说:“我也听说了,银九月这是吸取了前几年的教训,想背水一战打个翻身仗,可我们也付了订金呀。”季清担心说:“那毕竟只是订金,不能低估了她的实力。茶农都是趋利的,银家提前支付的银子都用了,茶不卖给她,能卖给谁?她要是打算做霸盘,对我们肯定不利。”德昌微笑着说:“霸盘不是那么好做的,资金和利息不菲。这几年紫阳茶销路好,每年都有茶商抢购,市场价格一放开,逐年上涨,抬得一年比一年高,稍有不慎,就会积压,导致资金链断裂。今年雨水充沛,茶叶肯定丰收,你还怕她做霸盘?”
果然,当年的茶长势不错。一片一片翠绿的茶园,从山坡上铺展下来,成了一溜溜绿色瀑布,东一溜西一道,挂得满山都是。栽得稀疏的地方,一丛一丛,像一把把撑开的绿色阳伞;长在平地上的茶树,斜斜的一溜半躺着,倒像是一道道扎起的绿色墙垛。
但常季清没有心思观赏茶园秀色,而是指挥着茶坊的伙计们做好清明前白茶制作的准备。同时按照原来的既定方式提前十天派出了收茶组。
当常季清送来了紫阳城里最早上市的春分茶和白茶,天汉茶庄门口就排起了队。这一景象告诉郑德昌,季清的提前行动不但正确,而且及时。
但好景不长,没过几天,天汉茶庄就遇到了危机。自从茶商会放开了茶价之后,茶农们纷纷把新茶送到提高了茶价的荣盛茶行,天汉茶坊和各地毛茶收购点门可罗雀,几乎无人问津。
谷雨当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汉江、任河两岸到处弥漫着新茶香,人头攒动的江河码头、街道村口到处都是出售新茶的茶农。看着天汉茶庄收茶点前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郑德昌心急如焚,额头上慢慢浸出了汗水。这个局面持续下去,不能收购足够数量的新茶,白茶、红茶制作就会受到影响,销售也会大打折扣。
情急之下,郑德昌喊来常季清,对他说:“季清,你去通知各收购点收购新茶招牌的价格再抬高一成,否则,我们连基本的定额都保不住。”
季清吃惊地问:“老爷,银九月在去年的基础上已经抬高到七两一担收购,咱们再抬高,不但没有利润可赚,而且每担茶都得亏本半成。显然,他们提价收茶的目的就是不让我们收到茶,想断绝我们的货源,明显是要做今年的霸盘生意。事到如今,我们何不顺水推舟,撑死她算了。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弥补损失。”德昌冷静道:“你继续说。”季清说:“老爷,去年给我们有合约订单的大户是两家,兰州的南柜三千五百担,襄阳的长裕川一千担,只要先保证这四千五百担茶的收购,违约赔偿的难关就过了。按照我打听到的情况看,荣盛真正全款购买的茶还是一万五千担,余下的都在其他一些茶商手上,我们通过提价收购,保守能收三千担,再在岚皋、西乡茶区收一千担,就只剩下五百担缺口,损失就没有那么大了,盈亏相抵,今年最差也能保本。”
郑德昌这时想到了汉中这块风水宝地,盛产稻谷,近些年都是丰收年景。他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既然这样,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就让她去做霸盘生意。我们调整思路,将县内的收茶点暗撤明不撤,再给他们烧一把火,大张旗鼓地放出风声,说我们提价九两一担收购,助推他们再次涨价,消耗他们的利润空间。将暗撤的人员充实到岚皋和西乡去,就地分拣、分级、包装毛茶,由你负责直接悄悄起运发往兰州。听说去年汉中大米丰收,市场价格优惠,船队返回时,你就坐镇汉中全力收购大米和稻谷,全部装运回来,民以食为天,这茶做不成了,我们就做稻米来弥补茶上的损失。”季清问:“准备运多少回来?多了积压下来,不但占用一大笔资金,而且也有霉变的风险。”德昌说:“参照每年的销量,先按照五万担购米,再提前订购新谷五万担,确实卖不完,稻谷存过三四年也不会霉变。”思路一调整,困局一解,季清一脸笑说:“这就是东方不亮西方亮,我立马去办。”
银九月听魏管家说天汉茶庄收茶点价格提高到九两一担,冷笑道:“想不到他也是狗急跳墙了啊,魏管家,既然天汉茶庄提价,立马通知各站收购价格直接提高到十两一担。”魏管家担心道:“东家,这样操作,我们至少得多支出数万两银子。从钱庄拆借的十万两银子快支付完了,一旦形成库存积压,周转就得停滞,我怕到时捉鸡不成反蚀米呀。”银九月自信满满地说:“怕啥,他一旦收不到茶,就得亏好几万。只要能伤他的元气,损他的名声,亏了也值得。对了,要是他也来找你购茶,你咋处理呀?”魏管家从来没有忘记两年前受到的羞辱,冷冷地说:“给机会报复,我岂能便宜他?”银九月说:“他咋对你的,你就加倍奉还。”魏管家说:“如果他们不来的话……”银九月自信地说:“不可能,我断定他们不但得来,而且郑德昌亲自来,你就等着看戏吧。”
郑德昌向兰州悄悄装运走岚皋、西乡采购的千担茶之后,又让自己的船队将襄阳长裕川的一千担茶运走,才亲自登门荣盛茶行。魏管家见独身一人的郑德昌,明知故问地抱拳道:“稀客稀客,郑老板有啥指教?”德昌一脸羞愧地说:“想拜见少东家。”魏管家说:“真是不凑巧,少东家出门去了,有啥事,给我说行吗?”德昌对魏管家说:“魏管家,今年天汉茶庄没收到茶,魏管家能否转售一些?”魏管家说:“要说呢,荣盛收购的茶,刚好只够订单量,没有多余的,既然大家都是生意人,荣盛困难的时候,天汉也帮过,有事好商量。郑老板,你准备啥价收呀?”德昌说:“只要银老板肯出手,你们说个价格吧。”魏管家学着两年前常季清的口气说:“郑老板你也晓得,荣盛收购时,被你们抬价挤对,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时间,加上仓储费用,每担茶被抬高到十五两,你看咋办?”
郑德昌一听魏管家的话,就全明白了,银九月是为了报复自己设的一个套。以这个价格交易,比自己付的违约金每担茶还高三两。想不到银九月是有仇必报啊,而且下手如此狠。银九月对自己的恨还如此之深,是德昌没有想到的。德昌说:“你们在毛茶收购方面花费了不少,肯定得补偿,不过,你这成本价能高得这么离谱?”魏管家笑着说:“成本价抬得这么高,郑老板最清楚,两家抬价之后,我们收购的就是这个价格。再说了,当年收购你们的茶,也是说啥价就啥价,到了我们就不成了?”德昌听完魏管家冷嘲热讽的话,微微一笑说:“多谢魏总管的提醒,有句古话说得好,‘忍气饶人祸自消’,请您带给少东家。”郑德昌离开后,银九月和贾学正才从后堂出来,银九月一脸高兴地称赞魏管家说:“今天总算把你这几年的窝囊气给出了,不过他让你带给我的话,似乎意味深长啊。”
“有啥要忍的,有啥事还会求到他?”贾学正没在意郑德昌的提醒,只是一笑了之。见收拾了郑德昌,心情特爽,又正逢银老爷子的寿期,贾学正决定要为老爷子办一场堂会来祝寿庆贺,特意吩咐魏管家去请洞河唱二黄的戏班子来唱堂会。
二黄戏班的班主买了寿礼,两手相捧,带着当家花旦玫瑰红,登门拜见银老爷子。一则拜寿,二则致谢关照,三则为往后再来演戏铺路。银家老爷子盯着花旦看了几眼问:“这么个水色人儿,扮啥角?”班主回道:“是旦角,戏班的当家花旦。”老爷子又问道:“唱得咋样?”班主连忙提议道:“要不先来一段,请寿星老爷您给指教指教?”银老爷子摆了摆手说:“算了,你们先歇着去准备吧,到时再听不迟。”班主对花旦说:“玫瑰红,还不赶紧谢下银老先生、贾会长。”
玫瑰红便上前走到老爷子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银老先生!”又向贾学正鞠躬万福,说:“多谢贾会长照顾,我立马去准备,不让老寿星和会长失望。”银老爷子听罢连声说:“好好好,玫瑰红就是会说话,里是里面是面,我爱听。”贾学正见老寿星如此高兴,便叫道:“魏管家,去拿块衣料来,替老爷子赏给玫瑰红。”玫瑰红有些不知所措,便看向贾学正,正好碰上了他关注自己的目光,这目光显露出强大的吸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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