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召哪世积福,生出这么个鬼灵精怪的儿子!”昊帝听罢探报后,以指叩案畅笑不止。“谢卿,以卿猜测,若沈延召听闻此事会作何解?”谢淳笑答:“必会愁云满面,随即又换上另番又想气又想笑的表情,无奈叹道:哎~~这幅灵验利齿像谁呢~~这孩子~~~”说着禁不住掩口大笑。
昊帝随着笑了一回,抬手拾起笔架山上的青玉小楷,往砚中点浸了墨汁,干脆的在出行名单上加了一个名字。有守忠接过转呈给左相曹岳。
左相应命展开名单愣了一下,向上问道:“圣上,按往日秋狩礼制,年满十三岁以上男子随驾出行。这沈骧年龄不足,且无任何封赐名分,恐怕····”——“曹相敢是淡忘了,沈仪光年方三岁时,就已得圣上金口玉言钦点名号—朔宁长公子”谢淳语音和缓解说“若论及钦此,‘仪光’二字正是圣上御笔亲题赐予他的表字。这一封赐还嫌不够?”
“自然是够了··”曹岳有些结舌,忙附和着干笑道。心中不免暗惊:自今上临朝以来,满朝上下唯奉节督护武靖侯独孤澹,得幸被钦赐过表字,一时间宠冠朝野。未料到,一个年在幼冲的孩子,得蒙圣眷竟足以与身为宗侯的重臣比肩。万寿节朝宴,沈赫父子所得圣宠,曹岳与众多大臣有目共睹。当时曹岳与许多人一样,只当是昊帝爱屋及乌。今日才洞悉,原来朔宁长公子年纪虽小,所得圣眷绝不下于朝中重臣,并非是由于他容貌分外讨喜,显而易见,他是昊帝立意要亲手栽培的。
“朕听闻闲来言笑,道是街巷坊间有好事者,编排出一个‘尚京公子榜’卿等可有耳闻?”昊帝从守忠递上的托盘上接过茶盏,异常闲适的提问。
曹岳先行躬身回禀:“臣启圣上,微臣略有耳闻。然窃以为,不过是好事者闲极无聊之举,故未作特别留意。”
昊帝捏着茶盏盖示意曹岳平身,又向谢淳歪了下头。谢淳挽手施礼回奏:“回禀圣上,微臣也略有听闻。只是记得不真切。细品其间比喻的人物,或有些牵强附会。圣上恕臣冒昧,请赐与纸笔,臣可写出一份,聊以博圣上一笑罢。”
守忠得到示意,用托盘将一套书写用物送到谢淳手边。谢淳应命提笔濡墨,约一盏茶功夫写好,由守忠转承回昊帝跟前。
谢淳曹岳辞驾离开后,昊帝才拾起那份‘尚京公子榜’。
都道是:谁不参人,谁人不参,是官场中的铁律。若有人能为他人引为标尺,能与此人成为心思想通之交,非仅是为君者欣慰亦会是人生的快慰。
“延召,璟禛一朝有卿成为守望吉凶的嘲风,何其幸也。”昊帝仔细折好手中字柬收在袖中,欣慰的望向百宝四扇屏中的‘雪凤衔薇’。
……
因有御赐旌奖题字,安家十年大祭办得格外隆重振奋。沈赫夫妇无可争议的成为此番家祭主事。以致祭礼前后数日,沈赫忙于应酬根本无暇□思虑其他事。至祭礼结束,安氏姐弟揽下一干收尾送客事宜,沈赫终得独坐在书斋小憩。
褪去祭礼素服,随手取过一册书简摊在书桌上翻看。不觉间支颐斜靠睡了过去。
正朦胧时,门外有脚步声及近似显匆忙,随后一个白衣童子推门而进。童子进门并不开言,挽手一礼,随后将手上的信封呈放在桌案上,转身便出门了。
沈赫直觉那童子有些眼熟,还道是安府上的少年小厮认生,不敢胡乱说话,也不计较;随后拾起信封取出其中信笺。
信上写的是一首七言。乍看时认出,是万寿节当日,昊帝与两位皇子及骧的即兴联诗。再看笔迹,似是早先时惯见的行文字体。略读后心中纳罕:当日听到这首口占联诗的人并不多,谁会玩性大作将诗录下。而且逐字读来,诗中个别字做了变动显得不合常情。本就是即兴口占而成的诗句,说不上校正润色,再则改动之后未必就比原句通顺;何必写下来,还要不辞奔波的送给他这个当时的旁听者来看。玩笑么?若是玩笑则忒是过分。
沈赫放下信起身欲叫回送信童子,细问投书来处,那童子已无迹可寻。沈赫深觉蹊跷,折回身再去细读信上七言,忽觉一股寒气在背后直窜上来。
“今登绝顶道同谋,喜上云乡碧穹游。何缘得遇仙家迹,无限江天险中求。”再回想四句原诗,沈赫倒吸一口冷气:昊字无日为天,更有‘今上遇险’私自警语明晃晃的嵌在诗中。这端端就是一首藏字示警诗!
“来人呐!”沈赫拍案而起。安氏应声从门外抢步疾至案前关切道:“延召醒来,可是连日操劳,着梦魇了。”
沈赫凝神细看四下,见暮色四合,手边书册仍是方才摊开的那页,案上、地面并无字柬踪迹,一切平静如常,原来是偶得一梦。
但是回想起梦境,却实实在在的令沈赫心惊肉跳。同样的感觉,多年前曾有感觉。那一回,一切似乎顺理成章,而结果则让沈赫有如头顶万钧般,压得他难以承受……授业恩师护国相王云徵‘无疾而终’暴毙于相王府···
沈赫快步来至门口,点手叫过数名随从,命他们骑上快马分别向尚京,虞州探查动向;其中一路专向预先约定会合的地点—东兰陵猎场。
安氏极少见丈夫为一个梦,会有如此惊惶。却深知沈赫素来谋算甚远。一时也不好多做折辨。静候半晌方开言试问:“偶得之梦不需太过挂怀。今上乃是运筹帷幄英明睿智之主。料想纵有蛇鼠宵小也不至于扰乱大局。”
“方才惊醒刹那,我忽然意识到,有件事情是太过想当然的轻信了。便是我家长姐皇后与皇上之间的伉俪情分。初始我料想,长姐无论如何总归记得‘一日夫妻百日恩’;然而方才忽有觉悟,此等推论太过轻率。”沈赫一手捏着眉头,一手被宰体后手心中都是冷汗。“细想梦中情形真真思之心悸。送信童子的容貌颇似当年恩师跟前的小厮,信上的字体可不正是他生前行文惯写的钟王体。即便是心血来潮杯弓蛇影,宁推其有不认其无,必要亲见了才好放心。阿姐有所不知,这其中稍有些微颠簸便会天翻地覆的大动荡。”
安氏缓步行至近前,轻轻挽起丈夫紧攥着的手将手指慢慢拂开。“左右安氏门中祭礼已然完毕,你若有心赶回去,为妻断无二话,这便吩咐下面收拾行装,也好尽快启程。恰好宅中还存有几身护体软甲,稍后我去寻来以备不时之用。你且略静静心,思忖一番行程以及应急策略。”
次日四更沈赫夫妇领着十余名随从,束甲提械牵缀附马径直出府奔上大道。
一行人走出南阳郡地界便分作两路。按沈赫计议,坐等前方探查回报必定误事;遂纠正前计,由他领四名精干亲随直奔猎场,与秋狩君臣会合。安氏领慕超和余下随从赶往虞州。
若东南线畅通无阻,先行派往虞州的人,最快也只刚进入两江地界。须有绝对可信可靠之人赶上万荣,晓以利害稳妥部属。无论猎场安慰与否,定涛侯这步棋都务必保证落得绝对精准;走几步落在何处,与微妙间极见功力。稍有分毫差错,都永难推翻‘兴兵谋反’的罪名。
安芫本是将门之女,关键时候亦能成为进退担当的倚助。猎场方面于会合日期并未说定,即使赶早一两日,昊帝那边也不会见怪。逐项议定,遂更行其道独挡一事。
沈赫一路人行至濮阳时,迎面居然遇到了自临淄一路向东南而来的宇澄。更有令沈赫见之暗呼不妙的是,与之同乘的竟有沈骧。骧的情形显然不佳,是被宇澄用长衫丝绦束在体前的。
沈赫急忙向前,将儿子解下抱在怀里查看情况。宇澄明显心有怨艾,碍于人前不得发作,只冷颜相慰:骧的食物中被人掺进泻药,引得胃疾再次复发。他接到孩子之后,已经为之清过腹中残留之物,现在骧只是沉睡而已。
沈赫急忙询问情由,宇澄面上继而闪过一股冷厉之色。哂然道:“延召,荃自出尘,便视天下所谓功名利禄为空中浮云,能令我牵绊着唯吾家人。此番若非接到玉清知会我取药的传信,又阴差阳错地赶到东兰陵猎场,怕也赶不上这场际会。好妹婿,你沈家那长姐沈卉,端是女中魁首,仅仅做皇后,真真是屈才。先是在近卫亲军之中混入数十名硬弩手。借围猎开始之后,趁乱下手刺杀皇驾及皇子、并随驾大臣,又借外围禁军护驾之名,无论是否刺客将亲军系数灭口。这步走的真是漂亮!随驾朝臣多是今上信重,难以为皇后收用,索性借此机会一并清除,好为她儿子扫清道路。”说至恨处宇澄将袍袖一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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