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司马家的辉煌,是从先祖司马徽开始便精心布局,高祖司马懿晚年才着手实施,到世宗司马师、太祖司马昭和世祖司马炎,历时四代才最后大成。所有这一切的基础,俱是从先祖和高祖的隐忍开始。”
老者一声冷哼:“既知隐忍之重要,你为何又要大出风头?”司马瑜昂然抬起头:“我司马家已经隐忍了数百年,爷爷也隐忍了一生,至今却一事无成。如今四海靖平,天下归心,若再不使出非常手段,我辈要隐忍到何时?”
老者冷笑:“所以你就打草惊蛇,让任天翔意识到那块玉璧残片的重要?”司马瑜朗声道:“那面玉璧只有全部找齐才有价值,即便从任天翔手中赢下一块,也不过是块废物。我跟他打那个赌,就是要他意识到它的重要,激起他的好奇,用心去找其他的碎片,实现它既可安邦,也可覆国的效用。任天翔是个没多大追求的纨绔子弟,如果不激起他的好奇心,他根本不会用心去找另外的残片。”
老者轻轻一哼:“原来你是不想再忍,可知如此一来,你已将司马一族置于危险之中?”司马瑜沉声道:“爷爷从小就教育孙儿,人生就是赌博,天下就是棋枰。要想得到,就不要怕冒险。我司马一族既为千门世家,谋的是天下,跟天下比起来,即便合族姓名,也是微不足道!”
“啪!”老者一巴掌搧在了司马瑜脸上,司马瑜白皙如玉的脸颊顿时浮现出五个红红的指印。老者直视着心有不甘的孙子,一字一顿:“有命,才有天下!你什么时候想明白这个道理,什么时候再出这道门!”
轻轻关上祠堂大门,老者缓步来到外面,但见天色已经完全黑尽,天地一片混沌。老者遥望虚空,回想自己隐忍一生,虽然在不断谋划,却从未真正冒过大险,他不禁在心中暗叹:难道隐忍二字,并不适合如今这太平盛世?现在司马家出了个为达目的,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的子弟,难道就是要彻底颠覆先祖的理念?
天空开始飘起蒙蒙小雨,继而又变成淅淅沥沥的连绵秋雨。已经回房休息的老者,想起在祠堂中思过的孙儿,急忙高叫:“来人,快给公子送件棉袍过去。”下人应声而去,片刻后却慌慌张张地回来禀报:“公子……公子不在祠堂。”
不在祠堂?那就是已经想通了。老者这样一想,也没有在意,随口道:“公子还没吃完饭,让厨下做点宵夜送到公子房中。”“公子也不在他房中。”门外的下人结结巴巴地禀报,“公子……公子在祠堂的墙上留了几个字,是血字!他……他不见了。”
老者一惊,急忙披衣而起,赶到祠堂。祠堂大门虚掩,里面空无一人。随从举起灯笼往墙上一照,就见墙上是两行血迹未干的大字——隐忍一世,不如奋起一时!不能追随先祖之荣耀,孙儿羞姓司马!
老者一怔,急忙高喊:“快叫琴、棋、书、画四将,速将这个业障给我追回来!”
洛阳为大唐的东都,繁华气象与长安不相上下。任天翔带着褚刚、昆仑奴兄弟和小泽进得城门,俱为其巍峨的建筑和络绎的人流赞叹不已。任天翔以前只是听说过洛阳的繁华,昆仑奴兄弟和小泽更不用说,从未到过中原的他们,自然是惊叹连连,兴奋不已。
一行人找了间客栈暂时住下,然后四处游玩,先去释门圣地白马寺瞻仰那匹有名的白马,然后又去关林拜祭武圣关羽……一连数天,众人只是四处游玩,并不考虑将来。
不过作为众人之首的任天翔却不得不考虑,在西域赚的钱大多留给了褚然,自己带着的盘缠本就不多,又分了一百两给祁山五虎,如今已是所剩无几。自己一个人还好办,随便去哪个赌场妓院帮闲拉客也能混吃混喝,但是现在还带着褚刚等人,总不能又让褚刚上街卖艺吧?
这几天随褚刚等人四处游玩的时候,任天翔一直在留心商机。谁知洛阳城虽然繁华,各种商业十分发达,却已经形成了各自的地盘和势力范围:正当的生意大多为商门把持,赌场青楼当铺这些赚钱快的行当,又几乎为洪胜堂垄断,外人很难插足。要想在这个繁华的都市找到尚未被人发觉的商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一夜,任天翔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听着谯楼更鼓打过出更,他才朦胧欲睡,谁知却被隔壁碗盏摔碎的声音惊醒,心中疑惑,这半夜三更,隔壁的房客莫非还在吃饭?
听听隔壁再无动静,他闭眼欲睡,却又被隔壁瓷碗落地的声音惊醒,一连数次之后,任天翔无名火起,想叫小泽过去看看,谁知小泽却睡得像只死猪。
不忍打搅小泽好梦,任天翔气冲冲披衣而起,开门来到隔壁,就见隔壁房里灯火通明,房门虚掩,里面不时传出摔碗的声音,却又听不到任何吵架斗殴声。
任天翔上前敲了敲房门,见没反应,便轻轻推开房门,就见一个汉子正独自在喝闷酒,汉子看起来落魄潦倒,满脸皱纹纵横交错,年纪不算太大,但两鬓已现花白,一看就是个郁郁不得志的劳苦人。桌上除了几个空了的酒壶,并没有任何下酒菜,只堆着许多盘碗碟盏,那汉子喝一口酒便摔一个碗,像是听那摔碗的清脆声下酒一般。
“这位大哥,为何要在深更半夜摔碗玩?”任天翔笑问,他已看出这汉子定是遇到不顺心的事,而且已经半醉,跟一个醉鬼实在没什么好计较,所以他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
“我自摔我的东西,干你何事?”那汉子斜着一双醉眼望向任天翔,眼里满是挑衅,红红的眼珠就像是疯狗,有种逮谁咬谁的冲动模样。
任天翔和解地举起手:“大哥别误会,我是听你摔得有趣,想来帮你摔。”那汉子一听这话顿时转怒为喜,急忙起身相迎:“好好好!咱们一起摔,听声下酒,岂不快哉!”
任天翔也不客气,过去抓起碗盏就要摔落,他想尽快将所有碗盏都给摔了,好回去睡觉。谁知他在抓起碗盏正欲下摔之际,手却突然停在了半空。他的目光落到那些碗碟之上,越来越惊讶,不仅将手中的瓷碗凑到灯下打量,但见这些瓷器洁白温润,隐带玉的光泽,更难得的是碗壁薄如蝉翼,在灯下一照竟像白玉一般呈半透明的乳白色。任天翔出身豪门,见到过不少来自邢窑、越窑等专供宫廷御用的瓷器,却也无法与手中这些瓷器相比。他十分惊讶,急忙拦住那摔碗的汉子:“这……这是难得的名瓷啊!你竟如此糟践!”
“名瓷个屁!”那汉子醉醺醺地瞪着任天翔,喷着酒气质问,“你知道它叫什么?”任天翔仔细看了看,似乎与以前见过那些出产自邢窑和越窑的瓷器有所不同,具体不同在那里,却又说不出来。就听那汉子醉醺醺地道:“它叫陶玉,乃陶中之玉!”
任天翔见这瓷器的确有玉的洁白温润,敲之响声如磬,实乃不可多得的珍品。虽不敢说可以假乱真,却也能蒙蔽凡人眼目。他不禁微微颔首:“果然不愧是陶中之玉。如此珍品,不知大哥为何毫不珍惜?”
那汉子愣了愣,突然泪如泉涌,号啕大哭:“我陶家三代辛苦,百年琢磨才烧成此玉,难道我会不珍惜?我陶玉二十年埋头苦研才终有此玉,难道我会不心痛?可现在这些瓷器根本不能换成钱财,岂不是废物一般?”说着抓起碗碟拼命摔落,全然不顾任天翔的劝阻。
吵闹声惊动了更多的房客,店小二终于过来干涉,褚刚和昆仑奴兄弟也被惊起,就连小泽都被吵醒,纷纷赶了过来。任天翔忙塞了几个铜线将小二打发走,然后对褚刚等人摆摆手:“我没事,你们不用紧张。”
褚刚看了看房里,小声问:“一个醉鬼,公子何必跟他啰嗦,直接让店家赶出去不就完了?”
任天翔笑着将他推出房门:“你们回去睡觉,我要陪这醉鬼喝几杯。”
褚刚心中诧异,却也不好多问,只得与昆仑奴兄弟回房。任天翔将众人打发走后,这才关上房门。此时那个叫陶玉的汉子经方才那一阵闹腾,终于精疲力竭,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任天翔连拖带拽将他弄到床上,为他仔细盖好被褥,然后又将凌乱不堪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这才坐在桌前,对着那些从未见过的精美瓷器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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