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抬眼看着缀着红绸大花的暂新牌匾,念道:“安济堂。”青砖石库墙门高耸着,黑漆铜钉的大门敞开,里面是两厅雕花的楼堂,隐约能看见一窄长的木楼梯通向深深大院。她抽动着鼻尖,依稀闻见甘辛醇厚的草药味。是家药堂。
长风吹过坠地的爆竹红衣,飘回的硫香夹杂着大红的碎末,为空荡的巷道添了一线孤单的喜气。
“两位姑娘捧个场,敝店今日新开张,欢迎来堂前坐坐。”店堂口一掌柜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满脸喜气,抱着拳对着莫莫行了个礼。
“去去去!这人没病,来药堂干什么。”金鸾冲着男子生气急嚷道,仿佛触到了什么霉:“这不是咒我们生病么!”
“行了。”莫莫轻拉了下她,笑道:“人家新开张的,不必说这样的话。”
掌柜并不介意金鸾的话,依旧笑呵呵地:“姑娘这就错了,药堂不光为医病所设,像这驴皮阿胶,蛤粉,云参等,可都是上等驻颜补品,两位姑娘如有意,可进敝堂看看。”
“改日吧。”莫莫无心滞留,笑着道了句吉祥话:“在这祝掌柜的百福具臻,客似云来。”
“多谢姑娘吉言。”掌柜满面笑容,深深鞠了一躬。
金鸾还想气呼呼地说什么,被莫莫拉了回去:“我们回去吧。”
“最厌烦这些商人。”她低声呢哝了一句。
秋日辰光易逝,转眼日头滚落西山,铜镜中反射的昏黄暮色真真切切地溢在东市大街。
莫莫紧了紧斗篷。
在杨柳村,应是秋收大好时光,怎么在这,就成了一派秋景凄凉。上次来时还能带回一枝花,这次是要空手回府了,真是应了“秋花惨淡秋草黄”这句话。
王府高墙在日暮下巍峨屹立,露出飞檐一角。她来到偏门,刚想叩门,瞥见墙角晃过一人影,似乎在等待什么。那影子见到莫莫就迎了上来,熟悉的鹅黄随晚风轻扬,不惧寒凉。
“留春!”
第三十九章 初秋生露微 (三)
琐窗开着,桂子香味在夜里幽幽袭人。她无暇顾及这些,打开箱子取了件暗色的云纹斗篷,一阵细小悉嗦声后,她轻轻合上箱盖,怕一不小心惊动了隔壁刚睡下的人。
这算不算是私会?
鹤唳山下,亥时相会。留春的话语还在耳边荡悠。她犹豫过,可心里泛起的仍是藕断丝连的情意,而这情意瞬间被甜蜜包围,虽带了点不明了的苦涩。他找她做什么,倾诉相思之苦?还是另有他事?想到这里,莫莫苦笑了一下,他和她还有什么关联,一个是驸马,一个是连名分都还不明确的王府里的女人。
她系好斗篷,拿起铜镜细细端详自己的容貌,应该没什么变化吧……她想了想,褪下了软薄的绣鞋,换上了双厚底鞋子。她决定赴这个约,见个面,哪怕是……说说清楚也好。
她瞅了眼沉寂的厢房,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天亮前就回来。
王府西角的偏门开了条缝隙,门外备下的马车在路面摊开了一剪黑色的阴影。
“鹤唳山。”莫莫往车夫手里塞了锭银子。
这一晚,没什么月光,仅有的几颗星子也藏在了云层里。她静静地听着车轱辘碾过石子的声音,偶尔几甩马鞭啪啪响;余下的,便是了无边际的深厚寂静。没想到再次见他,还是在夜里。溪边原先明亮的面容已渐渐模糊,他留给她的,总是一团微茫的身影,在晦暗的夜色里游走着。是不是他们之间,只能保持这种混沌费解的关系?如夜晚般隐晦……她拭去逗留在眼角的泪。不能想太多,想多了就会伤感。
鹤唳山离金陵并不远。亥时未到,绵延的山峰就陆续在眼前展开,
某种熟识的景致刹那间涨满了她的眼帘,留连间隙,他的白马曾经驮着两人到此。
马车停在一棵落叶松下,莫莫叫车夫在此候着,收紧斗篷下了车。他应该会在山脚石阶旁等她。
山脚下没有人家,无月无星,更没有半毫灯火。脚下沙沙地踩过干枯的落叶杂草,眼前是一重一重浓重的黑暗,时不时刮过几阵山风,阴鹜冷峭得让她感到些许害怕。
就在她准备先回马车时,身后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平缓了她心里的不安。他来了。
白马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冲到她跟前才猛然收蹄,唿哧哧地绕着她走了一圈,马上的人拉了缰绳,袍子任意随风摆动,那一双眸子却静静地注视着她,似要穿透夜的黑暗,逼着她要开口讲些什么。
就在她回过神来明白来人是谁时,他的话瞬即便印证了她的猜疑。
“怎么,三更半夜来深山野林里,很好玩吗?”赵易的语气充满了嘲弄,细品之下,竟带了一丝玩味。
他不等她开口,驱着马来到她身旁,弯下腰一把搂住她,稍一用力,她便稳稳地坐在马上。
她知道,叶仲宁是不会出现了。
莫莫扶着他的手臂,触摸着他那单薄的帛衣,心里五味陈杂,这心念一动,泪就下来了。
“哭也没用。”同样的语气。
赵易调转了马,经过落叶松下的马车时,对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车夫冷冷斥道:“这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回去领罚。下不为例!”
“不关他的事,是我要求的……”莫莫小声辩道。
“知道。你回去也要领罚。”他一扬鞭子,马儿如脱弓之箭射向茫茫黑夜,耳边凛冽的风声犹如他适才的口气,附着隐隐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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