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宁奎窘笑:“哎呀班长,我说着玩哩。抽吧抽吧。”递上火柴,又朝两边道:“都抽都抽。”
南琥珀道:“以后哇,你也吃不到我马耳朵了,我也再不抽你烟了,你到别处找吃食去吧。大家听好,我公开:连里决定彻底调整一班。想走的,这回都能走。我只要求大家,在离开之前,站好最后一班岗。让人家把咱们的防区,完整地接过去……”南琥珀说不下去了,忍住眼泪。
屋里先极静,稍后便生出轻松的鼻息声。众人都活转来,互相望望,眼神那么大胆、晶亮,一时都微笑了,仿佛道歉似的那么亲切。
南琥珀一个个望去,仍然找不出那个傻子。他想:今晚你们能睡个好觉,还能做个好梦,有希望了嘛。也难说,希望这个东西也会折磨人呐。
几天后,命令下达,一班拆散分到各班,上级从超编的兄弟部队中另调一个建制班来,接替一班防务。
吃罢早饭,南琥珀主持了最后一次班务会。大家客气极了,互相勉励:好好干,把一班的光荣传统带出去壮大,另辟一片天下。一个个立下大誓:要入党,要入团。敢不给入,就要比党团员干得更棒,决心书申请书在兜里揣着,不到地方不拿出来,出征——激情中凸动着老大悲意。
各班长亲自来领人了,十号内外呼啦啦响。打背包,床板跳,动作多利索。要敢于和新班长说笑,注意第一印象,不是新兵蛋子就千万别畏缩。眼神格外有力,精神状态没说的。腰带束得铁箍般紧,你插不进一颗手指头。背包要小要实要方正,才显出老兵的份量。军装要旧些,领章帽徽必须缀上策新的,一衬一托,才见光彩和素质。要和新班长争夺网袋和背包,最后统统让他们背去,只有犯错误的家伙才自拎行装拱入新单位。……南琥珀看得懂每一动作的蕴意,只觉酸酸的。过去他们不会嘛,怎么一下子全会了?想想,他认为功在自己,一班确实被自己带出来了。班虽垮了人还在,本事还在,只要发挥得好,定成为各班骨干。而自己已是多余的人了。
南琥珀走出十号,在堑壕口处坐下。他仍留在十号,当个挂名“班长”,因为人家新来的班有班长。他留下,只是为了保持一线分队防务上的连续性,让人家尽快熟悉海滩、哨位、敌情。
他们出来了。
吕宁奎对南琥珀敬个礼,笑道:“班长再见。以后上我们班玩去。”
李海仓被二班长捅过来。二班长用力拍着李海仓壮牛的肩块,对南琥珀嗬嗬笑:“感谢你的支持。我把他领走啦。”李海仓脸红红地:“班长,生产地……”
宋庚石随炊事班长出来,他嘴角动了下,象是叫“班长”,没敬礼。炊事班长先走了。南琥珀握住宋庚石的手,小声道:“听我一句话吧,你要在心里想着:你们这帮家伙,难道比我干净么?懂吧。”他感觉宋庚石手往回抽,又道:“握啊,握一下。”直到宋庚石握手了,他才放开。
南琥珀进屋,屋内空疏许多。床啊桌啊,都那么陌生。顶头还有个整齐的铺位,是他的,也是班长的固定位置。他想,我也该换换了,让给人家班长吧。他踩着满地破纸进去,把自己的蚊帐、被褥卷做一团,抱起来走到司马戍睡过的铺板前,“老子就在这安家!”轰地砸下,随手几下撩开。坐了一会,感到从未有过的困倦。他勉强展眼看看桌上闹钟。再过两个小时,新人马才到呐。他决定睡一会,倒下身后,朦胧地想:“应当打扫一下,地上那么乱,给人家什么印象……”
一觉醒来,屋里各铺位已铺上被褥。南琥珀看了眼又闭上,觉得没睡够,身体各处软软的。他回味着刚才那一眼的印象:他们不如我们,被子没摆成一条线,高低也不统一,被口张得太开……
“南班长,好些了吗?”’
南琥珀被这个新称呼惊了下,见一位老兵很尊敬地站在床前。
“你是一班长?”南琥珀费力地问。
“是呀。”一班长介绍了自己姓名。
“对不起。”南琥珀坐起来,“我睡好久了吧。”
一班长看闹钟:“我们来时你已经睡着了。现在……不到四十小时。”
南琥珀觉得很痛快。不到四十小时,好!到四十小时就更好了。又想,妈的,起码漏掉四顿饭。他饿得要命。
“干嘛不叫醒我?”.
“指导员来过电话,问你醒了没有。我说没有。他说让你睡。南班长,我叫人到炊事班给你弄饭去了。”
“我会配合你工作的。”
一班长笑了:“我们一块嘛……”
电话铃响,果然是指导员。
“起来啦,南琥珀。没病吧?”
“没病。”
“那好。有件事说一下:处分决定下来了,三个。我、连长、你。今晚宣布,你要到场。”
“当然。”
“还有,你还是党员班长啊,在新班里,打算怎么办,对支部要有个态度。”
“有。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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