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那长鞭再长,也撕不破莽哥的防御,可莽哥的每一锤挥出,却发出呜呜的啸声,足以让人闻之惊心,单看那黑黝黝大如人头的锤头,重逾百斤,别说挨得实了,哪怕只是擦上一下,只怕也足以让人筋断骨折。
袁不破若是遇上别人,那灵蛇般神出鬼没的长鞭以长击短,只怕早已占了上风,偏偏遇到的是莽哥。
这混血大汉一身铜皮铁骨,只穿了一身虎皮短打,此刻上衣被长鞭抽得撕裂了好几道长口子,里面的皮肉却丝毫不见损伤。
众人方才明白,这莽汉看似两败俱伤的只攻不守并非真的鲁莽,而是有恃无恐。
再快的鞭子,抽到石头上,也毫无用处。
还好袁不破的身法轻灵迅捷,当真如灵猿一般,正如风中劲竹,任狂风猛烈,随风摇曳,却屹立不倒。
莽哥的大铁锤呼呼生风,连着数十锤飞转如轮,虽无惧鞭打,但依然连袁不破的衣角都碰不到。
这两人一拙一巧,一重一轻,看似天差地别,可近百个回合下来,两人如同捉迷藏一般,在试剑台上团团打转,却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尽管如此,这两人别具一格的招式亦看得众人目眩神迷,各自揣摩比划,暗暗思量若是自个儿遇到这等对手,又当如何应对。
众人越看越想,便越是心惊,才发觉吴国这负责安排对阵选手之人,绝对是早有算计,若另换一人,与这两人对上,单是这独门兵器的绝招,就得打个措手不及,哪里会有如此精彩的对决。
试剑台上打得热闹,青青却看得无聊,她本就未曾经过正统的礼法教习,从小在山中长大,又散漫任性惯了,就算这次藏身馆娃宫时由素锦指点了些许礼仪规矩,也不过是过耳清风,早被她抛诸脑后。这会儿给孙奕之当侍女也不过是从权之计,孙奕之没当真,她更没当回事儿。这两人的对决,别人看的精彩,她看了几个回合之后,便觉得索然无味。反倒是孙奕之和公子宓之间你来我往的眉眼交锋,更让她看得兴致盎然。
她出身乡野,读书不多,平日接触到的大多也是乡野村夫,此番入吴,短短半月间,见过王公贵族,宠妃名将,名门剑侠,间客死士……形形色色的人让她大开眼界,让她第一次见识到,原来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张面孔,原来好人坏人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原来水会流人会变,人心更是深不可测。
阿娘教过的东西,从未有此刻般清晰,青青昔
日不愿听不愿学的,如今历历在目——看着这对本该不共戴天的仇人不时举杯对酌,言笑盈盈,眼神却如风刀霜剑,眉来眼去的过招,比台上那两个猩猩猴子更为精彩。
明明这人头是昨晚她与孙奕之奔驰千里,跑死了几匹宝马,蹋翻了齐国边城大营,从千军万马之中取得的上将军田莒首级,到了这里,居然被他说成是在清风山庄惨案中所得。那位公子宓更是会睁着眼说瞎话,非但不认这帐,还让那位大名鼎鼎的左手剑都跟着瞎编,说什么田莒脸上有痣……分明是他们心里有鬼才对!
左手剑,摧花剑,青青抬眼朝他瞥了一眼,果然看到他一直紧盯着自己,不禁冷笑一声。
刚才给他的那个小小教训,看来并非让他安分下来,反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那么等一会儿,轮到他上试剑台的时候,她倒是可以见识一下,齐国的剑术。
“青青?”
孙奕之端起酒盏,却见青青在一旁发呆,有些无奈地唤了她一声,一边举杯示意她斟酒,一边随口问道:“怎么?看得如此出神,可能看出胜负谁属?”
“嘁,取巧之道,何足言胜?”青青压根对这场对决没兴趣,反倒好奇地问道:“等会你要挑战那个左手剑吗?”
孙奕之眸光微暗,轻哼一声,“他配吗?”
青青撇撇嘴,不屑地轻啐道:“装!”
这些城里的公子也好,将军也罢,一个比一个能装会演,明明恨得都想拿眼神化为利箭嗖嗖地把对方射成刺猬,还要摆出一副傲气凌人“礼”尚往来的架势,说到底,也不过被个“礼”字绑手绑脚而已。
只是她看着孙奕之和公子宓的眉来眼去好奇,却不知,离锋看着她和孙奕之的眉来眼去,原本就没好的内伤简直是伤上加伤,几欲呕血,就算试剑台上的对决再精彩,都无法让他转移视线。
从第一眼见到她到至今,尚不足二十四个时辰,可他却觉得像是过了许多年。
在那短短一天一夜之间,从客栈偶遇那一剑开始,到清风山庄两度进出,到险死还生被她一路背下山去,直到他在小舟上醒来时,失去她的身影,他在伤口痛到几乎昏迷的时候,曾经以为这一切是
个梦。可如今,梦中人俏生生地站在眼前时,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一直以来只有剑道的心中,终于多了一样东西。
只可惜,对方似乎并没有与他同样的感觉。
进来时,青青的眼风曾经扫过离锋所在的方位,却连停都没停一下,就迅速低下头,像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咳咳!”离锋的胸口传来一阵憋闷的钝痛,忍不住咳了两声,伸手掩住口中流出的血,身后的侍从急忙递上帛巾,离锋擦了一下,便放回袖中。
“公子,要不……咱们今日先回去?”江十三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公子,对他此刻的状态简无可奈何,他们入城之后便寻了名医给离锋治伤,才发觉他是伤上加伤,若非青青及时将他送回,只怕那晚真的要葬身在清风山庄。
一方面他们对青青是感激不尽,若是离锋出事,他们这些随行侍卫回去没一个能活,甚至还有可能祸及家人。
可另一方面,他们对青青又忌惮不已,他跟随离锋多年,从未见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甚至不惜以千金之躯犯险,若是被夫人知道,只怕又是一场大祸。
左右为难提心吊胆地熬过这一天,本以为青青离开之后,此事就不了了之,可没想到,她居然又会出现在试剑大会上,而且还是吴国孙奕之的侍女!这让江十三刚刚放回胸膛的一颗心,瞬间又被吊到了嗓子眼上。
这才看了一会儿,公子就已被怄得吐血,若是再待下去,旧伤复发,那可要了他们的命了。
离锋却压根无视于他,只是望着孙奕之和青青,手中握着的酒樽被捏得咯咯作响,忽然猛一顿,他随手将酒樽拍在了几案之上,三足樽脚嵌入木质的几案,里面的酒水却纹丝不动。
他刚站起身来,准备朝孙奕之那边走去,忽然听到试剑台上传来一声爆喝。
“兀那猴子!吃俺一锤!——”
莽哥终于忍无可忍,手中双锤齐齐掷出,飞转着带着千钧之力,朝着袁不破扔了过去。袁不破整个人一个后仰,刺溜一下几乎平躺在试剑台上,连滚带爬地躲过了飞旋的大铁锤,惊呼未定地闪到试剑台一角,回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几乎连反击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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