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把火,会将他们都烧成灰烬,烧成粉末。
“朕若说已经杀了他,你打算恨朕一辈子吗?”
秦昊尧微微俯下挺拔身姿,他炽热的目光锁住了她的身影,将她的面容看的仔细,他突然觉得好笑之极,前些日子的恩爱也更像是他永远无法彻底触碰的镜花水月。唇畔生出诡谲深远的笑意,他好整以暇地观望着她脸上的神色,哪怕再细微的变化,也无法逃离那一双犀利的眸子。
突然之间,在秦昊尧的眼底触到一阵冰凉,她身子一震,大惊失色,如鲠在喉,气息都宛若堵在喉咙,像是晴空霹雳一般措手不及。
她的错愕悔恨表露无遗,秦昊尧站起身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女人,他已然不想再听穆槿宁说任何一句话,只是看到她的神情,他就已经回到了原本的铁石心肠。
“我为李暄求情,不只是因那段恩情我不能忘,更是为了皇上跟我的孩子……回到大圣王朝后,我亲眼看到了很多人的结果……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不想有人造孽再造恶业,不管是我,还是皇上,这回都请不再顾及往事恩怨,就当真做一回仁慈之人。”
仁慈。
真是好笑。
他在穆槿宁的眼底,无论多久,都只是一个残暴冷酷的男人,仁慈——居然成了她伤害自己最锋利的刀刃,成了她推开自己最残酷的理由。
他却不愿当一个仁慈之人。
他向来都是如此,秦昊尧想到此处,眉宇之间突然之间涌入更多戾气,他负手而立,无动于衷的冷漠。
“皇上不是希望我能为您顺利生下皇嗣吗?也不知是否前世做了太多错事恶事,如今再想过平凡妇人的日子亦不可得,知道任何决断,皇上都有皇上的道理。只是就这一回,请皇上为我着想,不再跟张大哥计较,到了如今的地步,还不如宽容待人,厚德载物,就算是为我添上一分福德……”穆槿宁低着螓首,垂着眉眼,她伸出手来紧紧拉住秦昊尧的龙袍,指节苍白,可见她这一番恳求,已然消耗了自己不小力气和精神。
只是她说的越是动容,越是真诚,却越是不曾浇熄了秦昊尧心中的怒火,相反,这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你已经是这世上最有福气的女人。”秦昊尧本打算铁石心肠到最后,他的嗓音听来宛若千年不化的寒冰,其下掩藏的威严和气势,更是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她恳求自己放过李暄,要他相信唯有这么做,他们的孩子才能顺利出生,这一点,已然触怒了他,哪怕他不曾勃然大怒,他也已经很难归于平静了。
穆槿宁心力交瘁,身子仿佛被千斤巨石压着,可悲的是,她无论多么哀求,秦昊尧都已经打定了主意,无人可以左右他的心,直至此刻,她看不到自己的半分胜算。
“但你今日的事,当真是错了,错的厉害!不管你要如何为他说情,即便不顾欺君之罪,多年前,他私自有所企图带走朕的皇后,算计朕的女人,这已经是该死的罪名了。”
秦昊尧面色一沉,俊容铁青,他眼底的杀意愈发明显,沉溺在她的身影之中,他低声叱责,话锋尖锐至极,早已令人万分难堪,若是能让穆槿宁知难而退,他宁愿说更狠更难听的话,但秦昊尧却突然有些不安忐忑,只因他素来知晓,穆槿宁纤弱的骨子里,藏匿的是胜过任何人的坚忍不拔。“朕若饶恕他,不是仁慈,不是宽待,而是纵容,往后若还有人这么做,朕是杀他好,还是不杀他好?在你的心里,还有公平二字吗?”
真正刺痛穆槿宁的心,并非是他比铁石还要强硬的态度,并非是他独断蛮横的决定,而是他所言的——公平。若她的心里公私不明,是非不分,连这一碗水都端不平,她哪里有颜面当一国之母?!她的真心恳求,居然成了有所偏袒的罪责。
双目之中迎入一片刺痛,穆槿宁见秦昊尧不顾她紧抓着他的衣角,越过她的身子,她的双手一松,几乎要瘫软在地。''
她的身体越来越疲惫不堪,长时间的专注凝神,也已然让她沁出一身冷汗来,穆槿宁掉转过头去,低声细语,言辞之内却已然有了激动和愤愤不平。“皇上,当年他将我带出皇宫是他的错,我亦不辩解。只是若没有他,若当年我留在宫里,兴许我早就死了,他再有罪,不也有他的功劳吗?我只恳求皇上容忍他活着,罪责和功劳两相抵消,再无其他奢求——”
“这些话,你还是说出来了……”秦昊尧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她,他在这件事上,不愿为她而心软,俊美面容上没有任何的动容。
“皇上,哪怕是我求你,你也不肯网开一面?杀了李暄,难道当真就会痛快了?皇上在意的过去,我兴许这辈子都不会记起,即便如此,皇上也不能容忍李暄活在世上吗?”穆槿宁的满心纠痛,越是无法劝服秦昊尧,她此刻的无能为力,更让她痛苦伤心,她依旧跪在原地,在秦昊尧的言语之内,虚实难辨,她根本不知晓到底李暄是否已经是消失在世上的人了。她言辞激烈,眼眶发红,更是不愿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昭明太子跟太子妃,皇上不还是让他们活着吗?只要安安静静地活在世间的一个角落,像是平凡人一样抛弃过往生活,也并非无法饶恕的罪过,为何偏偏李暄却不能得到皇上的恩赐?”
他居然拿昭明太子跟李暄相提并论,当年要不是曾经顾虑到穆槿宁,他可以斩草除根,可以冷眼旁观太子夫妻一家三口死在湖底。要不是想着过几年后带她去看太子和太子妃,也可解开她对自己的误解偏见,他更不必让人暗中保护太子夫妻半年之久,直到确定再无野心昭昭之人利用昭明太子,他的手下才赶赴京城复命。昭明太子跟秦昊尧至少还有几分相同血脉,至少是秦家王室的子嗣,即便如此,昭明太子的性命,也依旧握在自己的手中。
“你不知道理由?要朕给你看理由吗?”秦昊尧闻到此处,猝然低笑一声,黑眸之中的眸光一瞬间熄灭,他面无表情地睇着眼前的女人,从一侧的长台上拨开堆砌的很高的文书,将压在最底下的一张宣纸抽了出来,紧紧抓在手掌内,低喝一声。“你的心里,还是只有李暄。”
哪怕是她彻底忘记了,他也耿耿于怀,在他看到证据的时候,他也曾痛彻心扉,满心寒意。
“你终究放不下李暄。”盯着穆槿宁发红的眼眶,秦昊尧攥紧手中的泛黄宣纸,俊美面容因为阴鹜冷沉更有几分狰狞扭曲。“这些年过去了,他还随身的带着这张画,他对你从来没有死心过!”
他勃然大怒,一脸阴沉,将手中的画纸摔在她的眼前,距离之近约莫擦过她的长睫而坠下,掉在她的双膝前,她受了不小的惊吓,身子微微斜着,双目无声泛出泪光。
她的双手颤抖着,摊平了这一张有些年头的宣纸,看清其中的景物的那一瞬,全身僵硬,宛若血液倒流。
一张看似寻常的图画,是木槿花开的风景,画风大胆潇洒,有些熟悉,似曾相识,而秦昊尧的话,她也不能继续假装听不清楚了。
他的言下之意,这一幅画,是她亲笔所作,更是亲手赠与李暄的。而李暄这么多年来,从未忘记过她……这才是秦昊尧无法相信自己,也无法宽恕李暄的真正原因?!
她紧紧闭上双目,一瞬间悲痛欲绝,那些回忆再遥远,却没有半分模糊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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