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将看穆槿宁面色有些难看,揣摩着如今身怀六甲的皇后定是不想宫里再生是非,担心这位女将不安于命,将皇宫闹得鸡犬不宁,急忙开口解释清楚,身为守卫,他们本就是负责整个皇宫的安危。
“娘娘不必忧心,雅馨殿是皇宫里最偏远的宫殿之一,而且,日夜都会有当值的侍卫守在宫前,她绝不会出雅馨殿一步。”
守将话音未落,穆槿宁已然听到南门的动静,顺着声响望过去,一个女人渐渐走入了她的视线,她猜测着定是北国女将,细细看了几眼。
那个女将身着素白布衫,灰色长裙,长发垂泻在脑后,双手上有着一套枷锁,光是瞧着都觉得格外沉重。她的身后跟随着四名青衣侍卫,每个人都腰际佩剑,面色肃然,朝着前方走来的时候才察觉穆槿宁站在一旁,顿时停下脚步来,朝着穆槿宁行礼。
女将察觉到身后侍卫的异样,仿佛眼前站着的女人身份不同寻常,她缓缓仰起脸来,正巧跟穆槿宁四目相接。
穆槿宁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淡淡睇着这名女将,她的确跟大圣王朝的女人不太一样,就拿她跟自己相比,她更加健美,个子也比自己高上半个头,虽然称不上魁梧,还是纤细合宜的,没有任何羸弱之感。她的肌肤被晒成蜜色,浓眉深目,五官深刻,虽称不上是美丽的面孔,却依旧让人记忆深刻,她的眼底没有半分闪躲自卑,仿佛哪怕成了罪人,成了人质,也是堂堂正正的,不卑不亢。
一丝桀骜不驯,掠过女将的双目,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让她在意的东西了。这个女人站在穆槿宁的眼底,全然没有半分恭顺的影子,穆槿宁只觉自己仿佛面对一头不曾被驯服的脱缰野马,这个女人当真很特别,特别的让人只是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女将原本只是仓促望过一眼,却突然之间心生一丝迟疑,身后的侍卫已经跟皇后行了礼,正欲带着她走去偏远宫殿,女将才迈出一步,蓦地想起什么,身子一震,费力力气朝着穆槿宁冲过去,两名侍卫眼疾手快,就在女将要冲撞上穆槿宁的身子那一瞬,一把拉住女将的手臂,压制住她。
穆槿宁眼眸一黯再黯,眉头紧蹙,不由得退后一步,这名女将仿佛是疯狂一般,为何已然要走开了,却突然掉转过头来冲向自己?!难道是女将成了战俘之后,对大圣王朝怨恨太重,方才突然之间察觉自己身份高贵,就不要性命恨不得拿自己来泄恨报复?!她当真不敢细想,若是方才没有侍卫阻拦,这个女人到底会冲向自己做出何等的举动!
两名侍卫扯住女将的手臂,用力更大,当下就传出骨节断裂的声响,穆槿宁就见着她面色死白,豆大的汗珠从女将的额头上渗出,她咬牙忍耐,不肯大声呼痛。这名女将不过是一个人质,没有人在意的蝼蚁性命,他们一想起这位女将方才一旦伤害了贞婉皇后,他们就要人头落地,心中满是愤怒,因此下手更重更狠了。
“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跪下!你还敢放肆!”
其中为首的侍卫冷着脸喝道,朝着女将膝弯踢下一脚,女将低呼一声,生生下跪,口鼻间的喘气声更是沉重,她被侍卫按着螓首,她却不肯屈服,挣扎着要抬起头来仰视着穆槿宁。
“算了,你们带着她去雅馨殿吧。”
穆槿宁却没有心思欣赏这等逢迎她的场景,这个女将是北国人士,哪怕余生都要在皇宫耗费时光也好,她们绝不会有更多的来往。她的神色稍显冷淡,此话一出,侍卫才收回手来,不再用力按下女将的螓首,见穆槿宁正欲转身离开,女将的双目通红,满目不敢置信,朝着穆槿宁的身影大喝一声:“你是皇后?!不可能!”
“少废话!你还当自己是什么身份,敢在皇宫叫嚣——”侍卫更是怒不可遏,这到宫里的一路上她都格外安静,没想过居然是蓄势待发,有天大的胆子到宫里来闹事,哪里还能好声好气地话,一掌劈下,女将的眼神一顿,额头上落下一丝细长血流,她昏昏沉沉地晃动着螓首,却强忍住疼痛,咬牙盯着身前的那道朱红色倩影,嗓音不免有些起伏。
“我听你死了……没想过你居然是在宫里安乐逍遥地当你的皇后娘娘……”
穆槿宁蓦地停下脚步,她凝眸望着,眼底滑过一抹复杂之极的情绪,在女将的言语之内,她听到的是很深的过往。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禁暗暗蜷曲,穆槿宁压下心头的百转千回,淡然一笑,问的不以为意:“你认得我?”
女将却不曾马上开口,她只是静默不语,深深地看着话的女子,穆槿宁站在她的面前,仿佛跟她见过穆槿宁第一眼一模一样。
时光对穆槿宁格外仁慈,仿佛这四年时光,也不曾在穆槿宁的脸上刻下再细微不过的一道痕迹。两人是年纪相仿,但站在穆槿宁的身边,自己更像是虚长几岁的女人一样,她原本就面貌姣好,眉目之间格外温柔,今时今日一看,更多了几分祥和,仿佛整个人都会闪闪发光一般。
穆槿宁宛若白雪般的细嫩肌肤,光洁细致,在宫里似乎活的格外滋润,身着朱色华服,装扮得体端庄,面色红润,没有半点憔悴孤寂。当年……她带着穆槿宁到自己的和丰牧场,曾经看过穆槿宁眼底的落寞,但此刻却在穆槿宁的眼神之内,仔细搜寻一番,却一分也找不到了。
她当然认得穆槿宁,哪怕穆槿宁有些改变,自己也该认出来,更别提她的模样没有任何的差别。皇兄是个向来大而化之的男人,潇洒多情,风流风趣,仿佛只要见了美丽的女人都会动心,唯独她这个皇妹清楚,当真让皇兄动了心的人,这世上唯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已经失去大势在佛寺静养的刘皇后,而另一个……就是眼前的穆槿宁。
但她在穆槿宁的脸上,看不到往日的神色,甚至穆槿宁看自己的眼神,是全然陌生的。她一阵莫名悲伤痛心,却又无可奈何,两国不和,兴许穆槿宁也不愿再跟北国的人有任何瓜葛吧,宝月公主这么想着,哪怕已经为穆槿宁的冷漠找到了理由,却还是无法敛去伤怀,只因她没想过穆槿宁也终究是一个世故精明,城府深沉的女人。
侍卫不想再生事端,见贞婉皇后止步不前,像是要追究此事,急忙开口道,阻拦在宝月公主的身前:“娘娘,她满口胡言,您千万不能相信她啊,她可是北国的人,定是满腹阴谋诡计……不定是要挑拨离间。”
穆槿宁却生生打断了侍卫的话,面色不变,冷然开口:“让她。”
宝月公主当真失望介怀,早已无力再度探究到底穆槿宁装作不认识自己,是否不过是蒙蔽众人的计谋而已,既然他们都她是皇后娘娘,大圣王朝的国母,她又如何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跟北国有所牵扯?!
她们之间,有一道无形的鸿沟,她们是站在对立面的女人,势不两立。
宝月公主扬起朱唇边的笑容,抹掉额头上的血迹,利落地拍了拍双膝上的尘土,自若站起身来,语气也不免转冷,眼底的桀骜随性更重。“我自然认得你,只是你已经不认得我了,看来你也不认得皇兄了吧。也罢,你跟皇兄根本没有缘分,这是命中注定的事。”
和丰牧场上,她骑在马背上,高声喊着号子,挥舞手中的马鞭,驱赶着大批牛羊回去的时候,也曾情不自禁凝视这个女人好多次。穆槿宁的骨子里总是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祥和和平静,那时候……穆槿宁仿佛比自己更像是拥有牧场的主人,那时候,宝月公主在穆槿宁的身上看不到任何野心,也是在认识了穆槿宁之后,宝月公主才相信这个世上,的确是有如此淡然超脱的女子,仿佛与世隔绝般不食人间烟火。
但方才她见着的,更像是另一个穆槿宁,或许,是穆槿宁的另一面。穆槿宁身着美衣华服,端庄沉着,像极了这宫里恩威并重的上位者。
跟随四名侍卫走向另一条路,宝月公主的脸上再也没有任何神情,跟穆槿宁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她却不知心中为何生出漫长的苍凉。
她也没什么好怨恨穆槿宁的,她既然当了大圣王朝的皇后娘娘,在北国那数月的过往,也该一并埋葬割舍。留着那段过往,对穆槿宁的地位而言,是有害的,不管穆槿宁是否还依稀记得,甚至心生挂念,都决不会表露在外面。
垂着双手,枷锁越来越沉重,在手腕处浮现深深的血痕,宝月公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走到自己往后的居所,她抬起头来,烈日却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眼底,她根本无法看清宫殿高处悬挂的匾额上面写着什么字。
勾起干涩的唇角,苦苦一笑,她不过是慨叹上苍捉弄人的本事如此卓绝,四年多前,穆槿宁被一道口谕送到北国远嫁和亲,四年多后,她沦为战后俘虏敌国人质押往王朝深宫苟且偷生,故人相见,却又擦肩而过,故作不知。
“皇上过,若北国再起狼烟,定会第一时间将你的人头送到北国城门。除了祈求北国皇帝这回当真能守信之外,你还是担心自己的性命吧。你虽是北国公主,但在宫里也要认得自己的身份,宫里的规矩对你同样适用,你要不想再受皮肉之苦,就安分地待在宫里。你要再跟方才一样冲撞放肆,绝不会有人为你求情,这宫里生生被打死的下人,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领头的侍卫怒气冲冲地丢下这一番话,为宝月公主卸了手腕处的枷锁,这才将大门关上,两名侍卫站在雅馨殿前,留守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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