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李琅琊还在微笑着,转身向守关诸将作了一揖,“在潼关这些日子,承蒙各位多多拂照,琅琊有幸,才能得如此……照顾。”说这个词的时候,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端华脸上扫过,“如此,在下暂时与各位大人别过。”
那瘦瘦高高的年轻人仍旧保持着抱剑的姿势,站在那里,几乎连手指也没动过一下。颜钧离他最近,甚至看见了他嘴角一缕嘲讽的笑容,但颜钧也看到,皇甫端华的眼帘是微微低垂着的,那深黑的睫毛颤动,仿佛在躲避着什么不愿意看到的东西,而嘴角那缕冷硬而教人心寒的笑容,似乎只是个伪装。颜钧虽是练武之人,但却心细如发,这些日子他多少觉察到了,皇甫端华与李琅琊的关系绝非单纯,只是到底是哪种原因,他是不能说清的。
“世子,公公,好走不送。”端华突然把剑换到手中,冲李琅琊他们作一揖,言语之间讽刺意味十足。这下任是谁都听出来了,这年轻的将军明显是把边令诚与李琅琊归为了一类。颜钧脸色微变,却没说什么。
李琅琊没有动作,只是默然地站了片刻。“好罢,告辞。”
待那车马远去,高仙芝招呼众人各归各位,于是所有人都转了身往回走。战事吃紧,万不可多耽搁。端华与颜钧步伐殿后,颜钧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和世子怎么了?”
“颜兄这话什么意思?”端华笑笑地回道。这些日子里两人多少有了些相惜之情,说话也不再那么生分客套。
“你原来,和世子,不是好友么?”
“啊,那个。”端华面孔上的表情满不在乎,抬手按了按头上快要掉下的发簪道,“过去的事情了,没什么好说的。现在啊……哎,我说颜兄,可不能因为令妹要嫁给他,就一味袒护他啊……”
颜钧被他这几乎算是孩子气的话弄得一阵苦笑。“这关舍妹何事?……你可看清楚了,世子和那边令诚怎可同日而语?”
端华只是笑了笑,不再作答,用行动清清楚楚地告诉颜钧,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作纠缠。颜钧只得表过不提了。
马车在官道上奔驰了许久都未曾停歇,车中之人也昏昏欲睡。边令诚一手支着下颚,眼睛却一直不怀好意地盯着李琅琊看。李琅琊恍若未觉,他一手微掀车帘,一手习惯性地捉着腰间那形状拙朴的玉佩。窗外荒凉的景色一成不变,他却仿佛兴味盎然般,看了很久了。
“世子,您回京城,有何要事呀?”
李琅琊放下手,回过头来。“一是想回府上看看,二来……琅琊有要事,也是向皇上禀报。还请公公莫要多问了。”
边令诚面孔上闪过一阵阴冷神色。“世子可是要向皇上禀报战况?”
“彼此彼此,公公,你我二人既然都身为监察官,自当要向皇上如实禀报潼关状况。”
边令诚一愣,没料到这看似清闲无能的世子竟然先发制人。毕竟是内侍,他很快就讪笑道:“世子说得是!如此来说,你定能切实禀报?”
“那是自然。”李琅琊微微一笑,却猛然间话锋一转,“子曰,道不同者不与为谋。公公既然能与在下谈得来,想回京后,也能句句属实吧?”
边令诚给这句话一噎,脸色白了一白。这薛王府世子,素来不理世事却是传闻中的才子,饱读诗书又冰雪聪明,果真非浪得虚名。边令诚开始并没把他放在眼中,如今却发现,这年轻人对自己来说,是个极大的麻烦。
第26章
(二十六)
夜间残月朗朗,高而黑暗的城墙上,卫兵们抗着戟来回走动,夜风猎猎,割得人脸颊生疼。皇甫端华举着火把上了城楼,巡逻的士兵见了他,赶忙行礼。
“皇甫将军。”
“你们,先回去休息罢。我替你们一会便罢。”那年轻的将军道。
与他说话的两个士兵有些惊喜地对望了一眼。毕竟,这夜里实在是太寒冷,站在城楼上吹冷风实在不是件好受的事,他们看向这年轻将军的眼里带了感激和惶恐。“将军,这……”
“快去罢!”端华冲他们一笑,“天冷着呢!反正我也睡不着,不如替你们一会儿!”
目送两个士兵十分高兴地离去,皇甫端华转过头,迎着风眺望前方黑漆漆的古道和满天星辰的苍穹。城墙上插着的浸过油脂的火把被风吹得一明一灭,摇摆不定。端华走上前几步,把手放到冰冷的城墙砌石上,叹了口气。区区一月有余,他的性子确实是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如果说唯一还有一点往昔的影子——竟然,是和李琅琊起争执的时候。怕是只有那时候,他是率性的。
端华苦笑了一下,自己为何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想起他?琅琊,他变了。自己,也变了。他重新抬了头去望那月,残月,却朗朗地发着光。
月残,人亦不圆……
端华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正这么打算着,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越来越大地朝这里传来。年轻武将那双几乎是美丽的深黑眸子猛地向官道望去。
一片明亮跳跃的火光闪动着,马蹄绝厉的声音哒哒作响,来兵说不多也不少,却气势汹汹。端华的眼睛骤然睁圆了,长而密的睫毛上跳动着光点。
“——夜袭?!”这么自语了一句,他几乎是几步立刻跃下台阶,大声冲里面喊,“是夜袭!!!所有人听令!备战!——备战!!!”
顷刻之间潼关内已经一片响动。所有人都在奔跑叫喊,封常清片刻就和颜钧来到城楼上。颜钧发髻散乱,那张脸竟然看上去意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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