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公公!念在你我二人平日里私交不错,一次两次便也算了,而今时值朝廷危难之际,公公不以国事为重,却时时私利在先,如何面对皇恩?!”
“……你!”
端华听不下去,凭了一股年轻气盛的冲动,直起身就要去推那门,实在是想痛斥那该死的小人,可他方一起身,衣袖居然被人从后面拉住,他一回头,差点叫出声来。niaoshuw
李琅琊就半弯着腰立在他身后,脸色也不好看,甚至是尴尬的。显然方才窗内的争执也多多少少被他听了去。端华一愣,想要挣开他,却被李琅琊死死地抓住,一时没能挣开。李琅琊竖起一根苍白的手指,示意他噤声。饶是二人此时有再多难以说清的别扭与隔阂,多年的相知也教端华不由自主地随他退到墙的另一边。
“别进去。”李琅琊把端华按到墙上,拿眼睛盯着他。
端华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但心里的愤怒却依然旺盛。“那个该死的家伙——”
“你……”李琅琊手上的力道忽然松了松,像是在准备措辞,过了片刻,听见那屋内的争吵声还在持续,他才犹豫着道,“……你别去和边公公理论。”
“为何?!”他气愤道,不过并未忘记低声。
“他……”李琅琊的语气仍旧犹豫,“他是监察官中最得信的——你开罪了他,怕是……没什么好处。”
端华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带了一种奇异的神情,转了眼,细细地打量着李琅琊。那人脸色苍白,眼睫低垂,目光却在躲闪着年轻武将那近乎尖刻的目光,仿佛要隐瞒什么,但手上抓着端华衣服的力道却是丝毫不松,又像是要捍卫什么。李琅琊不知道,他这种神情躲闪得过分,实在是容易引人误会的。看了片刻,端华居然没说什么,只是把手覆上李琅琊的手。端华的手掌居然冰冷得吓人,李琅琊大惊之下抬头,就看见那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几缕头发荡开,飘垂在那漂亮的眉宇间。
皇甫端华那俊美的脸是在笑着的,他冲着李琅琊冷冷地笑,露出一排雪白硬净的皓齿,居然看起来比任何时刻都美得教人恍然失心。李琅琊心中不禁一寒:他为何——
“‘对你没什么好处?’……琅琊,你怎么不看着我?”端华挑起一边唇角笑道,那笑的方式是与多年前单纯少年时代一样,但神情大不相同,冷得能冻伤人。他凑到李琅琊耳边,湿热而冰冷的气息吐纳在他耳畔:“你看着我。”
李琅琊惊恐地抬起眼睛。不,他一定是误会了!是误会!我不是如此意思!可没等他解释,端华就凉凉地开口了:
“如果我进去痛斥他一顿,是对我没什么好处,还是对你没什么好处?”他低低地道,居然还挂着笑容,“多少天了,我都见你对他十分忍让,哦——只道他是总监察?你是怕,他知你与我从前关系甚好,暗中为难你?怕你这官做不下去?”
李琅琊居然说不出话。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教气头上的端华想也没想便加深了误会。“放开!”他一手捏上李琅琊手腕,就想进那房门。李琅琊一急之下,想也没想就贴了上去。
皇甫端华身体猛然僵硬,那捏着李琅琊手腕的手也骤然松开。那清冷如雪的嘴唇触感依然美好而甜蜜,简直就是能让人迷惑心智的迷香!端华脑中一片空白,太久的思念和煎熬,李琅琊从来没有过的主动,让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环过李琅琊的腰间。二人一时间浑然忘我,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一把推开李琅琊,对方被那极大的力道推得一个趔趄,几乎生生撞上廊柱。皇甫端华转过墙角就想掀开高仙芝屋子的门帘,可再一听,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早就没有了人。李琅琊喘着气,双手向后抱住廊柱,眼神木然。
皇甫端华慢慢转过身。“九世子……您实在是教末将惊讶了——为了不让末将进去说话,连这种方法都用上了!如此说来,倒是在下以前小看了您!”说罢他竟然看也不看李琅琊一眼,战袍下摆一甩,足尖轻点,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琅琊连连后退几步,一把抱住廊柱才险险未曾倒下去。分明是误会,他却无法解释。短短一月有余,便从歌舞升平的长安城到了血肉横飞的战场,清闲的世子成了监察,守卫皇城的中郎将被派上了前线。这里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乱了,谁也解释不清,如此纷乱的心绪下,一点点小差错就可能酿成最大的误会,最苦的酒。饶是再多年的感情也抵不过一时的执念与痛苦。李琅琊把额头抵上柱子,全身冰冷。
端华,我确实是为了一己之私。我诚然卑鄙,只不过,和你想的不同。我不为了官位。边令诚已然取信于圣上,我的话甚至还不如他有分量。你若开罪了他,必没有好结果。我为了一己之私,没错,我不惜用如此不堪的手段,只因我要保住的人便是你。也许你冷静下来,就会明白我说的无错。其他的,即使我有心去管,奈何余力不足。
第25章
(二十五)
却说那日边令诚要求高仙芝假公济私给他行方便,反遭高仙芝严词拒绝,心下自然是恼怒不已,第二日,便道因公要返回长安城一趟。言辞间居然没有半点生气的意味。高仙芝并没想多,还当他回心转意,于是便爽快地送边令诚出潼关。
关外寒风乍起,寒声瑟瑟,高仙芝与边令诚告别,一旁的颜钧看着边令诚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这家伙,到底回去做什么?”
皇甫端华一反平日里将剑悬在腰间的习惯,而是把它抱在怀里。红发的年轻人长身而立,衣袂翻飞。额前没有束好的头发被风吹得纠结成一团。“怕是去告御状罢?”他似笑非笑地对颜色钧道。
颜钧瞥他一眼。离他们几丈开外,高仙芝与边令诚还在说话。
“真不知道元帅和那个家伙哪里来的这么多话好说。”端华道。
“迫不得已。”颜钧明显也在压着怒火,看来也是受够了那个成天不务正业却专会指手画脚的家伙,“皇上身边的红人,自然是要以礼相待的……哪怕不愿意,啊,失礼了,想你原来身居中郎将要职,肯定也见得多了。”
端华笑了笑。颜钧方才那句“皇上身边的红人”不知为何教他想起了八重雪。端华揉揉眉心,那绝美的容貌还在眼前,却已经不能带给他什么明显的感受了。端华明显地感受到自战事开始以来,自己遗忘了很多东西。也包括——这么想着,他很明智地停下来,以免自添烦恼。
“那么,咱家就告辞了。”边令诚讪笑着向高仙芝作揖,正打算登车离去,却听到后面传来一个清朗而内敛的声音。
“边公公,稍等。您不介意我同您一起回去罢?”
所有人都诧异地回头,那着素白的年轻人向这边走来。眉眼间是全然的平静,甚至脸上还挂着一点微微的、再自然也没有的笑意。
“我正巧也想回长安城一趟,有些话要对皇上说。”李琅琊微笑着瞟一眼边令诚,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那宦官脸上一掠而过的惊慌和阴狠。“皇上已经准了我回去了,和公公同行,公公可愿卖在下这个面子?”
“哪里,哪里!”边令诚忙不迭地换上另一副嘴脸,“世子说笑了,咱家怎有不愿意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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