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信半疑,说:&ldo;因为我不是他的女儿,所以他不想面对我这个耻ru。&rdo;小姑姑说:&ldo;胡说!&rdo;她用力地搂紧了我,&ldo;你是我们慕容家的明珠,是你父亲的宝贝。&rdo;我闷闷地说:&ldo;可是……他说要打死我。&rdo;
小姑姑凝视着我,我的额头上还有一道淡淡的淤痕,她痉挛地在我的伤痕上吻了一下,说:&ldo;乖孩子,他是气坏了,对不对?人在气极了的时候,是什么事都会做出来的,是没有理智的。何况你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你父亲刚醒,医生叫他静养,他不听,要去看你,几个人都拦不住。我扶着他去的,看到你好好地睡在那里,他才肯回去……你不知道他当时多害怕,他怕你和……&rdo;她突然又住口了,我想她又说漏嘴了,我哀哀地看着她,她闭上了眼睛,&ldo;呵!囡囡!你和你母亲这样的像!&rdo;
我心里乱极了,姑姑说的话我不信,但又希望是真的。父亲……威赫的父亲会害怕?我不相信!父亲从来是睥睨天下的,他什么都不曾怕过。只有人家怕他,连穆释扬那么聪明有本事的人都怕他。他会怕什么呢?
小姑姑陪我吃过饭才走。天黑下来,我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后来我睡着了,等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夜已经很深了。我的窗帘没有拉上,我听到汽车的声音,还有好几道光柱从墙上一闪而过。是父亲回来了!
我跳下chuáng,跑到窗前去。果然是父亲回来了,我看着他从车上下来,我跑出房间去,在楼梯口等着。果不然,父亲上楼来了,我闻到他身上有酒气,我看到他脸红得很。我想他一定是和哪位伯伯喝过酒。他看到我,只淡淡地问:&ldo;这么晚了不睡觉,杵在这里做什么?&rdo;
我舔了舔gān涩的嘴唇,说:&ldo;我可以和您谈一谈吗?&rdo;他皱着眉,&ldo;鞋也不穿,像什么样子?!去把鞋穿上!&rdo;
这就是姑姑口里疼我的父亲吗?她的话我一句也不信了!我的犟脾气又上来了,我说:&ldo;我就是这个样子!&rdo;父亲说:&ldo;三更半夜你等着我回来跟我顶嘴?你又想讨打?&rdo;
我哆嗦了一下,想起那天他恶狠狠的样子,想起那尺子打在身上的痛楚,想起他咬牙切齿地说:&ldo;我打死你!&rdo;我冷冷地说:&ldo;我不怕!你打死我算了。&rdo;我一字一句地说出他的话:&ldo;反正我是个下流胚子!&rdo;
他气得发抖,&ldo;好!好!那天你没有气死我,你还不甘心!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东西?!我怎么当年没有掐死你清净?!&rdo;
我幽幽地说:&ldo;我不是你生的。&rdo;
四
他呆住了,在那么几秒,我有些害怕,怕他和上次一样昏过去,可是我极快地鼓起勇气来,等着他发作。我听着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等着他一掌打上来,可是竟然没有。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看着我,就像看一个外星人,他的声音竟然是无力的,&ldo;素素叫你回来的,是不是?她叫你回来质问我,叫你回来报复我,她要把她受过的一切讨回去,是不是?&rdo;
我毛骨悚然,在这样静的深夜里,听着父亲这样y沉沉的声音,我害怕极了。父亲的脸通红,他的眼里也布满了血丝,他瞪着我,那目光令我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ldo;她要把她受过的一切讨回去,是不是?&rdo;
我惊恐地看着他,他却痛楚地转过脸去,&ldo;我那样对你,你一定恨死我了,可是为什么……素素!你不知道!&rdo;
我想父亲是喝醉了,我想去叫侍从上来把他弄回房间去。我叫了一声:&ldo;父亲!&rdo;他怔了一下,慢慢地说:&ldo;囡囡,我打你,打得那样狠,你也恨我是不是?你和你母亲一样恨我是不是?&rdo;
我吞了一口口水,&ldo;哦,父亲,我并不恨你。&rdo;他自顾自地说下去,&ldo;我知道你恨我,就像你母亲一样!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我怕你和她一样!我一直亲眼看到你好好地睡着才安心。你不知道,当年你母亲有多狠心……她开了车就冲了出去……她有多狠心……她恨极了我‐‐所以她就这样报复我‐‐她用死来报复我……她有多狠心……&rdo;
我完全听呆了,父亲的醉语絮絮地讲述着当年的qg形。我逐渐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ldo;我不知道……她会这样……我根本不知道她恨我!&rdo;父亲的语气完全是绝望的,&ldo;你那么小……你在屋里哭……她都没有回头……她开了车就冲出去……她不会开车啊……她存心是寻死……她死给我看!她用死来证明她的恨……&rdo;父亲绝望地看着我,&ldo;你在屋里哭得那么大声,她都没有回头……她不要我,连你也不要了!&rdo;
我的心揪成一团,我看着父亲,在这一刻他是多么的无助和软弱。我威风凛凛、睥睨天下的父亲呵!他真的是在害怕!他真的是在绝望……我难受得想大哭,可是我没有。我不想再听了!我不想再听父亲那悲哀的声音了。我大声地叫着侍从官,他们很快来了。我说:&ldo;先生醉了,扶他回房间。&rdo;
父亲顺从地由他们搀走了,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走廊里的吊灯开着,灯光经过水晶的折she照下来,亮得有些晃眼。我只觉得脸上痒痒的,有冰凉的东西在蠕动着,我伸手去拭,才发现原来是哭了。
第二天下午父亲打电话回来,&ldo;晚上跟我到霍伯伯家里吃饭去。好好挑件衣服穿,梳个头,不要弄得蓬头垢面的。&rdo;我心下大奇,父亲从来没有在衣饰方面叮嘱过我什么,奶奶不在了之后,我的服饰由侍从室请了专人一手包办,偶然陪父亲出席外jiāo场合也没有听他这样jiāo代过。父亲怎么如此看重这个在霍伯伯家里的便宴?
父亲把电话挂上了,我却是满腹的狐疑。今天晚上霍伯伯家里的那个饭局是个什么样的鸿门宴?
一面心里七上八下地乱想着,一面叫阿珠替我开衣帽间的门。父亲既然如此郑重地叮嘱过我,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是不敢穿了,老老实实选了一件杏huáng缎金银丝挑绣海棠的短旗袍,又请了丰姨来替我梳头,淡淡地化了妆,照了镜子一看,只觉得老气横秋的。可是父亲那一辈的人最欣赏这种造型,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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