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组码。
32位数字。
一组不拉。
只字不错。
跟原文一模一样!
一般讲,手写肯定是跟不上耳听的,一边抄录,一边把听到又来不及抄录的码子记在心上,这种技术行业内称之为“压码”。让两个一流的抄收员在比赛场上比高低,说到底就是比一个压码技术,谁压得多谁就可能胜出。我记得“林神将”在那次全系统练兵赛场上压的就是8组码。虽然由于速度不一,双方不能绝对等同,但由此我们不难想见,阿炳对福尔斯电码已经滚瓜烂熟到了何等地步。至于已有的50多套敌台“样品”录音,他根本不需反复听,只要听个一两遍,他便把它们间深藏的共性和差异全挖得有眉有目,可说可道的。总之,虽然规定的练兵时间尚未过半,但阿炳已经出色完成练兵内容,完成得尽善尽美。完美得有点假。
一个小时后,我陪同阿炳走进机关大院,在政治机关的小洋楼里,举行了阿炳志愿加入特别单位701的宣誓仪式。仪式是庄严的,对阿炳来说又是神秘的,面对一个个生死不计的“要求”和“必须”,阿炳以为自己即将奔赴硝烟弥漫的战场,并为此半是激动半是恐慌,恐慌和激动都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最后,负责宣誓的干部处长问阿炳对组织上有什么要求,阿炳“悲壮地”提了两个要求:
1。如果从此他不能回家(陆家堰),希望组织上妥善解决他母亲的“柴火问题”;2。如果他死了(战死沙场),决不允许任何人割下他的耳朵去做什么研究。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但作为701志愿者提出的要求是仪式的一项内容,组织上必须庄严地向他承诺,并且记录在案。
宣誓完毕,有三份文书需要当事者签名画押。考虑到阿炳不识字,组织上只叫他按了个手印,名字委托我代签。这时我才想起该问他真姓实名,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我就叫阿炳。”阿炳说,“我没有其他任何名字。”
然而,我知道,阿炳决不可能是他的名字,喊他阿炳,是因为有个著名的瞎子叫阿炳,就是那个把二胡拉得“跟哭一样”的瞎子,就是那个留下名曲《二泉映月》的瞎子。因为有了这个瞎子,阿炳几乎成了后来所有瞎子的代名词,但不可能是某一个瞎子的真姓实名。
不用说,这又是一件叫人哭笑不得的事。最后,根据他母亲姓陆和他家乡叫陆家堰的事实,我们临时给他冠了一个“陆家炳”的名姓,并立刻签署在三份即将上报和存档的机密文书上。
咱们家乡老一点的人都知道,日本鬼子由于在南京遭到一定抵抗,死了不少人,然后采取了一系列报复行动,比如南京大屠杀就是这样的。打到我们家乡时,报复还在继续,所以日本鬼子在我们家乡是要遭天杀的,烧杀抢掠奸淫,什么坏事都干尽了。不过,我们家还好,多亏父亲消息灵通,预先安排母亲带着我和两个妹妹,回无锡乡下生活了一年多。我们住的村子就在太湖边上,村子上的人多半以捕鱼为生,我有个堂伯是当地出了名的捕鱼好手。到了冬天,鱼都沉入湖底,出去捕鱼的人经常空手而回,惟独我这个堂伯,从来没有空着手回来过,他的竹篓里总是装着你想像不到的大鱼或者其他鲜物。究其缘故,是我堂伯冬天捕鱼有个绝活:他能从水面上冒出的纷繁凌乱的水泡中,一眼瞅出哪些是冬眠的鱼吐出的,哪些不是;对着“鱼泡”一网包下去,鱼就成了瓮中之鳖。
阿炳侦察敌台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他不但能从众多水泡中看出哪些是鱼泡,而且还能从各式各样的鱼泡中分辨出各式各样的鱼类。换句话说,他不但知道哪些水泡下面有鱼,而且还知道是什么鱼,鲤鱼,鲫鱼,还是其他什么鱼。
无疑,阿炳比我堂伯还技高一筹。
我说过,求胜心切是当时701所有人的心情。在阿炳进机房之前,没有人知道怎么样去赢得胜利,然而自阿炳进机房的这天起,大家似乎都一下明白了。这一天,阿炳在机房坐了18个小时,抽了4包烟,找到敌台3部共51套频率,相当于每小时找3套,也相当于之前那么多侦听员十多天来收获的总和。
令人惊叹的兴奋又难以置信!
以后的一切是可想而知的,阿炳每天出入机房,几乎每天都在不断刷新由他自己创造的纪录,最多的一天,即第十八天,他共找到敌台5部、频率82套。奇怪的是,这天之后,他每天找台(频率)的数量逐日递减,到第二十五天,居然一无所获。第二天一个上午下来又是这样,劳而无功。下午,阿炳已经不肯进机房了,他认为该找的电台都找完了。
是不是这样呢?
墙上挂有进度统计表,一目了然,到此为止,我们一共找到并控制对方86部电台共计1516套频率。其中阿炳一个人找到的有73部电台,共1309套频率,占电台总数的86%,频率总数的87%。但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看,至少还有12部电台还没有找到,而且这都是对方军界高层系统的电台。
一边是不容置疑的资料,表明还有敌台尚未找到;一边是绝对自信又绝对值得信任的阿炳,认为所有敌台都找完了。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局长临时召集各路专家开会,分析研究,结果大家一致认定,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未显形的敌台肯定以一种与已有敌台截然不同的形式存在着,否则阿炳不会一下变得束手无策的。
但到底是什么形式呢?
无人知晓。
会议无果而终。
第二天,我没有带阿炳去机房,而是要了部车,决定带他去散散心。我原想去桑园肯定是最好的,但找了又找没见着,最后去了一个果园。我不会告诉你是什么果园的,因为写成书后,有人知道了,就有可能缩小我们701的地区方位,是南方,还是北方?是东南,还是西北?在那里,就是在果园里,我们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闲聊着。阿炳像个孩子一样的高兴,而我则更像一个心事重重的父亲。结束游园之前,我跟阿炳讲起了我堂伯捕鱼的故事,故事的下面这部分是我有意编造的,很神话,而阿炳却听得如醉如痴,信以为真。
我说:“有一年冬天,我堂伯照常去湖里捕鱼,但接连几天都看不到湖面上冒出‘鱼泡’。我堂伯由此认为湖里的大鱼都被他抓完了,于是就呆在家里,靠吃鱼干过日子。但有一天,他孙子去湖边玩耍,看见成群的大鱼在岸边浅水区‘游来游去’。这就是说,湖里还有很多的大鱼,只不过这些大鱼都变狡猾了,它们知道沉在湖底总有一天要被我堂伯识破,所以都离开湖底,游出深水区,来到岸边的浅水区。岸边虽然寒冷,但空气充足,用不着使劲呼吸就可以存活。不使劲呼吸就不会冒出气泡,不冒气泡,我堂伯自然就找不着它们。”
我就这样让阿炳明白:我们至少还有12部敌台尚未找到,为什么找不到?是因为它们“像狡猾的大鱼一样”躲起来了,躲到我们想不到的地方去了。躲去哪里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到它们,但这个办法很难,我问阿炳想不想试一试。阿炳说,那我们回去吧。
就是说,他想试。
在回来的路上,我专门找了家邮局,给阿炳母亲汇了100块钱。我告诉他,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钱,而是701很多人的钱,他们和我一样希望他尽快把那些电台找到。我相信我这么做和这么说都是有意义的,因为阿炳是个孝子,而且十分重情义,知恩图报的。
回到山上,我从资料室调了整整8大箱录音带——都是我们现在还没找到的12部电台以前的录音资料,我把它们往阿炳面前一放,对他说:
“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听这些录音带,反复地听,仔细地听。听什么?不是听它声音的特点,而是听报务员发报的特点。我想你一定能听出这里面总共有多少报务员在发报,每个报务员发报又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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