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的,更不要说出错了。没有错。非但没有错,而且每一回合他都是提前胜出的。而最快的是第五回合,他只听了一组码便击掌叫起来:
“行了,就是它!”
这个晚上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万分震惊和鼓舞!
求胜心切是当时701所有人的心情。
根据阿炳已有的天才本领,我们吴局长率先向首长提议,力荐阿炳马上投入实际侦听工作,并得到了在场多数人的赞同。在提议的背后,也有足够的理由支持,主要有三条:
1。虽然阿炳对福尔斯电码并不懂,但晚上的事实充分表明,懂与不懂跟他无关,不懂他照样能去伪存真,百里挑一。如果要等懂了才上机实战,那就不是他奇人阿炳了。
2。作为一个国家和军队的通讯系统,不管怎么变动,总是或多或少存在着一定的共性和特征。现在我们已经找到对方五十多套频率(几天中又可怜地增加了几套),这就是说,我们已经有了一定数量的“样品”。虽然那些未知敌台的声音不会跟这些“样品”的声音一模一样,甚至在常人听来可能完全不一样,但对能够把两条狗的血缘关系及雌雄辨别出来的阿炳来说,我们应该有信心相信他一定能在差异中寻求到蛛丝马迹的共性和暗合。
3。至于阿炳不会操作机器就更不是问题了。因为我们可以给他配上一个甚至几个701最出色的侦听员做他的助手,他们会给他解决实战中面临的所有具体操作问题。事实上,阿炳神奇的是他耳朵,我们要使用的也只是他的耳朵,等等。
我是当事者中惟一的反对者。但吴局长包括众多赞同者说得那么头头是道,以至把我都差点说服了。不过,出于谨慎,我还是道出了我反对的理由。我这样对大家说:
“也许我比大家更了解阿炳,阿炳是个什么人?奇才,怪人。奇在哪里?怪在哪里?我们不难看出,他一方面显得很天才,一方面又显得很弱智,而且两方面都很突出且不容置疑。我认为,缺乏正常的理性和思辨力,这是体现阿炳弱智的最大特征。在生活中,阿炳认定事物的方式和结果总是很简单,而且只要他认定的东西,是不可改变和怀疑的。这说明他很自信,很强大。但同时他又很脆弱,脆弱到了容不得任何责疑和对抗。当你和他发生对抗时,他除了自虐性的咆哮之外,没有任何抗拒和回旋的余地。关于这一点,局长在下午应该有所体会,而我通过这几天的接触则深有体会。请相信我的感觉,阿炳的脆弱和他的天才一样出众,一样无与伦比,他像一件透明的闪闪发光的玻璃器皿一样,经不起任何碰击,碰击了就要毁坏。这是我要说的第一点。
“第二点,根据阿炳已有的表现,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就这样不做任何准备,派他直接上机实战,未必就一定会影响他天才的发挥,他剑走偏锋,一下来一个出奇制胜,这完全是可能的,而且可能性相当大。但我认为光可能不行,可能性很大也不行,必须是百分之百的。因为如果一旦出现失利,失败将极可能是百分之百的。正如大家说的,我们不能把阿炳视为常人,如果是一个平常人,他有如此高超的本领,我们又是那么求胜心切,不妨就这样盲目地让他去试一下,如果行,最好;不行,再回头来给他练练兵,等练完兵后再重新上阵也不是不可以的。问题是他不是常人,我们不能拿他去试,去冒险,因为万一不行,阿炳可能会由此对侦听工作产生无法消除的恐惧和厌恶,甚至很可能以后他一听到电波声就会咆哮,就会发抖,就会疯狂。这样他的天才,他天才的一面,对我们701来说就意味着被报销掉了。谁敢百分之百肯定他上机一定能剑走偏锋,在短时间内找到敌台?谁又知道他忍耐的极限时间有多久,是一天?两天?还是半天?还是一两个小时?所以,我建议大家还是保守一点好,给他一定的练兵时间,让他在有百分之百把握的情况下再投入实战……”
我的声音——余音——在会议室里静静地盘旋,大家静静地等待着首长发话。首长在众目睽睽下立起身,一步一停地走到我面前,然后又一字一顿地对我说:
“我听你的,我把他交给你。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动用我701任何人力和设备,只要是对他练兵有利的。”
“给我多少时间?
“你需要多少时间?”
我想了想:“半个月。”
首长咬牙切齿地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只给你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你必须把人给我带进机房,而且必须是万无一失的,拿你的话说就是——百分之百不是冒险的!”
一个星期等于7天。
7天等于148个小时。
减去每天的睡眠时间,还有多少小时?
我成为侦听员是接受了8个月的培训,要算课时大概在两千节之上,而且大多数侦听员都是这么成长起来的。有一个姓林的北方人,是女的,开始在我们总机班当接线员,然而一个月下来她居然把701那么多人的声音都认清并牢记了。有这个本事当然应该去当侦听员。
于是在我们毕业前3个月,她成了我们队上的插班生。当时教官们都不相信她能随我们如期毕业,但毕业时她各科的成绩都在大部分人之上,尤其是抄收福尔斯电码的速度(这绝对是我们的主课),遥遥领先于全队所有人,达到每分钟抄收224个电码的高速,几乎是当时我们全队平均成绩的双倍。一年后,在全国邮电系统举行的福尔斯电码抄收比赛中,她以261码分钟的优异成绩勇夺桂冠,一度被系统内部人誉为“天兵神将”。
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一个礼拜是训练不出一个侦听员的,即使阿炳的本事在人家“林神将”的10倍之上,这个时间也是远远不够的。但我是不可能增加时间的,谁也不可能。所以,我想,惟一的可能就是“偷工减料”,不指望把阿炳训练成真正合格的侦听员,而只是用这短短的时间尽量灌给他一些必不可少的东西,比如福尔斯电码,他起码要听得懂;另外,对我们已经找到的敌台,他应该反复地听录音,听出它们的特征和差异。前者是常识,后者是感觉,两者兼而有之,他上机才不至于莫名其妙。只能这样。但就这样,7天时间也只够点到为止。
一天。
两天。
三天。这天下午,我来到我们局长办公室,向他汇报阿炳练兵情况。我说,阿炳现在练兵达到的水平在某些方面已经不在“林神将”之下。局长要我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眼见为实。”我说,“局长,你不妨请院长一同去看看。”
局长当即抓起电话向院长汇报情况。院长听了,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话,要局长重新说一遍,局长便把我刚刚说过的请他去看看的话照搬了一遍,说:
“院长,眼见为实,你要有时间不妨亲自来看一看。”
还是几天前的会议室。
如果今后有人问阿炳是在哪里完成侦听员学业的,那就是这间简陋的会议室。为了不叫院长和局长产生任何嫌疑,我关掉所有录放机,请局长亲自拟定至少8组“千数码”。然后,我要求发报员对着局长拟定的报文,以每分钟100码的速度发报。
“滴滴哒滴滴滴哒哒哒滴滴滴哒……”
发报完毕,我们都盯着阿炳。他似乎是睡着了一样的面无表情。局长纳闷地看看我,又看看阿炳,翕动着嘴唇,像要说什么。我赶紧示意他别出声。就在这时,阿炳像被我无声的手势惊动了似的,如梦初醒,长长地呼了口气,然后便朗朗有声地报诵起电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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