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芙这样一收拾,卯时三刻才到了主院。正厅里,宇文尚书与郭夫人并肩坐在坐床上,两人中间摆了一个小方几,放着两碟点心,两碟果子。宇文大哥夫妇坐在左侧的一个小座床上,他们的孩子在两人身后站着。宇文二哥在右首的小座床上坐着,他与宇文基长得很像,温和沉静,是个三十多岁没有孩子的鳏夫,目前在工部当了小管事。
见一众人进来,宇文尚书微笑着看眼前的佳儿佳妇,一幅满意的样子。郭夫人脸色却不大好,眼睛透着凶光。红香上前一步把两个跪垫放在坐床前,夫妻两个上前跪下,向父母行礼。宇文尚书笑呵呵:“起来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小两口对视一笑,起身站好。
郭夫人开口责难:“杨氏,你也是大家的小姐,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我怕你年轻,不知道节制,睡晚了起不来,让焦婆子去叫。你到好,居然让人把焦婆子打了,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杨芙在梳妆时,已经听红香说过此事。这时不便还嘴,微笑着,就让郭夫人说。
宇文尚书开解:“好了,你都年过六十了,生气对身体不好,你要保养自己的身体。小两口身边服侍的人多,自然有人叫醒,不用咱们去操那个心。”
郭夫人生气:“我做什么事都有规定时辰,吃穿用度也有一定之规。以后卯时起床,卯时三刻来问安,酉时来省亲。其他的规矩,让老大媳妇说给你听。”
韩氏扬扬眉道:“三弟妹新来,我少不得给你说一下府里的定例。咱们妯娌一样待遇,四个大丫环,四个小丫环,两个妈妈,两名下人。人数超额了是要自己出月钱的。”杨芙微微一笑,点点头。
韩氏又道:“府里除了上朝的会专门开门,其他的人出行都是卯时正开门。卯时三刻由管家点卯,卯时半开始洒扫。辰时起,我在一进院子的引仪堂理事,巳时正结束。各处需要回事或领东西的就拿了凭证,列了单子,按点过去。巳时三刻在三进院的食为天领朝食,一主食,一汤,一酱,一点心,一碟干果仁,一盘应季果子,两道菜,一荤一素。酉时半在食为天领晚食,内容与朝食差不多。其余时间不供餐。饿了要开小灶,需要自己拿钱来。每月十五发月例,包括月银、衣料、用品等。逢年过节的待遇另说,都是有定例的。主子要出门,事先禀明父母,得到允许后,报负责车马的刘管事夫妇安排出行。府里戌时末关门,外出的人在这个时间之前要回府,回来晚了,非父母同意不开门。”
宇文尚书道:“我与基儿都是要上朝的,老大、老二也要当值的,一早就出门了,家里就你们婆媳几个,我看以后府里都不用早上问安了。让老夫人多睡一会儿,休息好。几个儿子媳妇也不容易,半个月来问一次安就行。”老夫人怒瞪老尚书,刚要说话。
老尚书在老夫人耳边轻声道:“我天天上朝还当值,忙的很,都没时间陪你了。咱们老夫老妻的,日日住在一起,早上当值前咱俩在一起说说话,喝喝茶,吃点心。这日子多好。下午我下了值,咱俩一起去园子里逛逛,你再给我亲手做点好吃的,我就喜欢吃你做的点心。这小辈天天来,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多影响咱们的感情。”老夫人听了这话,点点头,她自己也不愿意天天早起呀,也不愿意端着架子,应付儿媳妇虚伪的脸,现在得了丈夫给的台阶,就麻溜地下了。
杨芙听了这话,心里万分佩服宇文尚书。就把给老两口准备的礼物奉上。给宇文尚书的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几部营造方面的书籍,老尚书满意地点头,回了两个大金锭。
一早打听过老夫人的喜好,送郭夫人的是五件套黄金首饰,一条粗粗的金项链,两只大宽的金镯,一对大金戒指。老夫人看了也满意,回礼是一套六件黄金镶青金石的首饰。
给宇文大哥的是一对青玉杯,一套印刷厂新出的《史记》。给宇文大嫂韩氏的是一对白玉镯子,一套秘色瓷的茶具。给宇文大哥家两个儿子一人一个金锁,一本印刷厂新出的全画本小人书《大闹天宫》。两个女儿一人一个金项圈。一套精版小人书《哪咤闹海》。给宇文二哥的是一对青玉纸镇,一套印刷厂新出的《鲁班工巧集》。
大哥大嫂的回礼是一对花梨木雕刻的鸭子领五只小鸭子的摆件,一对红玛瑙镯子,两只银杯子。二哥的回礼是一对小巧的金鸳鸯。一对彩绘泥娃娃。
宇文本家的人都过来看新媳妇。杨芙给长辈行了全礼,给平辈互相行半礼,互相赠了礼物。宇文尚书笑容满面,让众人到三进院的鸿雁来宾去用些朝食。
杨芙细看去,鸿雁来宾与英王府的待客厅格局差不多。几上摆了今日的朝食。一个小小精致竹筐里有六枚素蒸饼,配一碟鸡蛋炸酱。一盏胡萝卜鸡汤,一盘子烤羊肉串,一盘子拌胡瓜丝。一碟子桂花糕,一碟子核桃仁,一个小小精致竹篮装了六个果子。
孙小宛扶着杨芙入了座,趁机查看了一遍这些朝食,别的都好,只这鸡汤味道好似有点不对,腥味重,不知是什么缘故,还是小心为上。点了一下这碗汤,略摇头。杨芙会意,也不太饿,只吃了一个果子。
宇文基道:“父亲、母亲,这桩婚事是皇后娘娘赐下的,儿想携新妇进宫谢恩。”
宇文尚书点点头:“基儿说得对,是应该进宫谢恩。你们早去早回。”
郭夫人道:“且慢,礼也见过了,朝食也吃过了。该说点正事了,老三媳妇,你现在进了我宇文家的门,就是我家的人。为了娶你,我家可是出了不少聘礼。有出就得有进,你的嫁妆留下你现用的,其余地抬到家里的库房吧。”众人听了一愣,都不可思议地看向郭夫人。
杨芙把脸沉下来,一声不吭。宇文尚书有点尴尬,对郭夫人道:“你就是爱操心,年轻人的事咱不管,费了心还遭了厌。”
郭夫人道:“杨氏,你是不愿意?我的话你都不听,你不孝。人家儿媳妇还有割肉疗亲的,莫说给家里贡献点嫁妆。再说你的嫁妆是我家的聘礼换的,你总不好既要我家的聘礼,又领这么多下人来我家,你们白吃白喝,还得领月钱,我们家岂不是赔本的很。”
宇文基也傻眼了,他气地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母亲这是要逼死儿子吗?自古以来,新妇的嫁妆都是女子自己管着,只有活不起的下三赖人家,才贪女子的嫁妆。今天收了芙儿的嫁妆,明日回门,儿子还有何面目见杨家的长辈。以后见了同僚也会被人耻笑。”
宇文尚书也瞪了郭夫人,让她偃旗息鼓。郭夫人这人别的还能说动,一旦跟钱财有关,谁的话也不听的。当年也是为聘礼,才与五姓七望的人家反了脸,让人退了亲。为了杨芙的嫁妆,早盘算了好几日了。这次铁了心要嫁妆,连人手都准备好,要软硬兼施。
眼看杨芙不同意,就喝令焦婆婆子领上来二十个家丁护卫来。郭夫人道:“焦婆子,你领着人去老三那院子,把嫁妆单子拿来,家具拿不动的给老三两口子留下,给他们再留三套首饰,四季衣服,其他能拿的都抬到我院子的库房去。”焦婆子应了一声是,领着人就往外走。
杨芙缓缓地站起来,沉着脸:“且住,我的嫁妆,是我今后的立身之本,只能我说了算,连我亲爹亲娘来了,我也是不给的。谁敢动一下,我敢要她的命,你们信不信?”
郭夫人冷笑一声:“我就要了,女子出嫁从夫,我是你婆婆,是你丈夫的亲娘,我就是要他的命,他也不敢不给。”
杨芙冷笑道:“你要你儿子的命是你家的事,我却是别人家养大的孩子。况且,我根本没听到我丈夫说让把嫁妆给别人。如果他敢这样要求,他就不是我丈夫。我便是绝婚改嫁,也不会妥协的。哎,跟那些不知所谓的人说话真是费劲。杨麦,你杀出府去,飞马到我娘家报信。其他的人操家伙,跟着我回院子,守住我的嫁妆有赏,敢上来拦人的,敢上那院抢东西的,按强盗论,直接格杀。”
几个女护卫脱了外面的宽大外袍,抽出腰间的硬木棍,杨麦持棍往外飞奔,其他人护在杨芙身后。四个大丫环扔了手里的跪垫,巾帕之类的东西,也抽出腰间的软鞭。崔妈妈从袖筒里拿出四节带螺旋的细钢管,一个镀了银的精钢枪头,慢慢的一节一节把钢管接好,拧上枪头。
郭夫人一向横惯了,以为杨芙就是吓吓人罢了。郭夫人脖子一梗,站起身来:“我可不是被吓大的,你们别怕,先把这刁妇拿下,我让人写休书。此妇不敬婆母,犯了七出,必须休了她。嫁妆就算做给我家的补偿。”
焦婆子早上挨了打,这会子心里正来劲,听了这话就往杨芙身前扑。刚到杨芙身边,崔妈妈一枪过去,正刺在焦婆子咽喉上,崔妈妈把枪一抽,焦婆子当场血溅五步,扑到在地,抽搐着眼见没了命。
宇文家的众人一看这阵仗,胆小的都吓尿了裤子。几个胆大的亲戚都劝:“都是一家人了,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崔妈妈手持钢枪,在前面引路。杨芙慢条斯理地穿了高底鞋,扶着孙小宛的手往外走去。四个丫环手持软鞭跟在身后,最后是十一个女护卫。
到了门外,杨芙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宇文基,我累了,先回院子,你,不跟着来吗?”宇文基顿顿足,急忙穿了乌靴,急急地跟上来。
郭夫人喝令那二十个家丁护卫拦人,那有眼色的装没听见,赶紧躲了,有几个楞头青,扑上来,被女护卫们的硬木棍狠狠打了几下。
眼见出了人命,事情要失控。宇文老尚书忍无可忍,狠狠地给了郭夫人一耳光。骂道:“你也知道用出嫁从夫来压人,怎么我这个丈夫说的话,你总是不听。现在惹出事来了,都出了人命了。一会儿,杨家的人来了,我怎么跟人家说。说你指使人要抢人家姑娘的嫁妆,被人家的人杀了。还是说你倚老卖老,要休了人家姑娘。英王是血海征战出来的人呢,他的女儿怎么可能是个好惹的。”
韩氏也吓得够呛,抹着头上的冷汗。本来还想着,老夫人抢嫁妆,婆媳两个人起冲突。自己打着保护婆母的名义,用皇后赐的戒尺教训一下杨芙,打她几下,下下她的面子。没想到,杨芙看着小巧玲珑,个性却是如此刚猛。一出手,直接要了人命。此时万分庆幸,自己没出手,没多话,以后还是离这个弟媳远一点。
看着杨芙一行人走远了,那些亲戚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连告辞的客气话也不说了,让下人们搀扶着各自回家去了。
郭夫人这会心里也有点害怕了,怕此事不能善了。强作镇定,命令下人把焦婆子抬下去,好好安葬了。又寻思,一定要借这事,告杨芙忤逆婆母,草菅人命。她虽是英王嫡长女,也不能如此行事。
杨芙到了宇文基的院子,命人关了院门。让杨妈妈烧了一壶带来的山泉水,晾了一会儿,才冲入秘色瓷的茶壶里。泡一壶龙井。取了两个杯子,倒了一杯递给宇文基。自已饮一口,叹口气道:“今日的事,你看到了,怕吗?我并不是个温顺的,惹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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