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星期天,纯六点钟就席坐床头忙碌,藤和小果果并不出去,男子们都在睡懒觉。一会儿有人按门铃,小果果把门打开,便是那个叫阿财的男人走了来。但小果果并不急于和阿财出去。她总盯着纯看。纯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外界仿佛一无所知。阿财坐在室内看纯,纯也视而不见。小果果磨蹭了很久才和阿财一同出去。那时徐文沙虽在睡懒觉,小果果的一切都在他的猜测之中。这一切令他非常难堪。他一直睡到中午,没吃早饭,连午饭也不起来吃。周密安慰他:没事,女人就这个鬼样子。不要紧,有钱我们可以找更好的女人。其实,你最大的敌人并不是纯,也不是什么阿财,而是钱。女人总想找一个有钱人,我们应该挣很多钱,方可买一个女人。知道吗?这是一个金钱世界,拥有金钱的多少才是衡量一个人能力大小的标准。
坐在床上忙碌的纯在心里反对:不,我们应建立一个和皆的世界,人与人之间互相信任,虽各有个性,但都有共同而高尚的道德标准。大家互相尊敬,彼此热爱,诚实善良,扶老携弱。人们在婚姻方面也崇尚高洁的爱,而不以交换为目的。人类在建设高度的物质文明的同时,更应建设高度的精神文明!但是,纯并不说话,他用于影视等方面的语音互译程序快要完成,他正在紧张而努力地工作。
徐文沙翻过身,不理周密,心想周密和小果果关系不好,原是周密妒忌小果果,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他一直躺着,不愿起来吃饭,可饿到下午两点,他就实在忍不住了,起来责怪李表没在外给他带回一个快餐。李表说:那我现在去给你买?徐文沙不语,李表也就站着不动。这时纯也才吃午饭。纯并没下楼,他打电话叫人送来花生果、三棱鱼罐头、方便面和啤酒,他已打开啤酒吃了起来,见徐文沙出来,便叫他一起吃。徐文沙摇头。纯说:吃吧!把这些方便面吃掉。猴哥走出来看着徐文沙,徐文沙便说:我吃一包。纯道:多吃点,至少吃三包。这是中午饭。徐文沙摇头,他只拆了一包,好像是为了不扫纯的面子才像征性拆那么一包,纯也不能强求。
纯吃了中饭又爬上床去编电脑程序。藤上午在大厅呆了一会,看纯在忙碌,别的男子们都在睡觉,便又回房间去上网。中午出去吃快餐,回来后又把自己关在室内,下午从室内出来,说自己感冒了,头痛,叫谁也不要去打扰她,然后又把自己关在里面的小房间。但是,在吃晚饭的时候,李表却又去叫她。李表总是到厨房去把所有人的饭用饭盒带过来,一些人倒可以偷懒,同时又都说李表是个实足的好人,尤其两个女孩子,总是这样夸赞李表。为了这种夸赞,李表总不会做对不起大家的事,并且总会保持那种敫勤。但是,大多数男子却在内心里看不起李表,觉得他这人虽好,却是一个无能的人,似乎连话也说不太清楚,业务当然也难做好。他的敫勤,不过是掩饰他自身个人的缺限而已,只是大家对李表没一点恶意。
李表反复叫藤出来吃饭,藤很久才回话说自己不舒服,不想吃饭。但是,当纯感叹太累,停下手头的工作出去时,藤却从室内走出来,然后背着长绳小包出去。她在一家商场外果然遇上纯。她远远地招呼他。纯站住,上下打量着藤,问:到哪儿去?藤向前一指,说:去逛商场。她多么希望纯和她一起。可是纯并不说,她自己也显出固有的矜持,不主动邀请纯。纯也便一个人独自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纯总是走得很慢,像个老头子。藤走了几步便回头看他,想:看来他真是老了。不,是他累了。他真地是太累了。可是我佩服他的精神。他这个人也真地有个性。藤看了看自个儿行走在街心花园的纯,自己回头往商场去了。
纯散了会儿步便回去。他刚坐在床上继续工作,藤便回来了。她到小房间换上自己刚才在商场买的衣服,出来问:我这衣服好看吗?室内还有别的人,纯并不理她。她又只好问别的人。猴哥说:好看。藤道:好看?可有些人并不看!说着,一面盯纯。纯依然不看她。她很生气,说:猴哥,我明天跟你去跑业务。你要带会我。猴哥想了想,说:可以,只是吃不了苦时不要我背你就是了。藤说:不会!我怎么会要你背?猴哥道:不要我背?那好吧,你明天和我一起。藤说:好!她盯着纯,多么希望纯要求她和他自己一起,可是纯并不看她,她更生气,也就决意跟猴哥一同跑业务了。
大家回各自房间休息,纯睡得最晚,可第二天他却起来得最早。他工作了两个小时人们才起床。坦克突然走到纯床边:怎么我的包在地上?纯抬起头,盯着坦克:我如果有一把枪,一定把你嘣了!纯不过开玩笑,坦克却不再做声。人们以为什么事惹纯不高兴,便走出来看。纯说:我怎么知道你的包放在地上?坦克这时已从地上拾起包,查看以后说:手机和钱不见了。纯回头,盯着坦克:日怪!你的东西会被人偷了?这时人们从房间走了出来。猴哥说他的包也在地上,他起床时才看见。徐文沙走了出来,他从沙发上拿起一条黑裤,说:我的裤子放在室内,谁给我拿到少发上了?纯说:昨夜这房里还出了贼了?坦克说:为什么只偷我一个人的,你们的不偷?纯说:能偷我们的吗?我自己的东西我都要半天才能找到。徐文沙说:我丢了一元钱硬币。大家便都拥了出来,一时闹喳喳,说昨夜肯定有小偷进了房间。女子们便阻止男子们说:不要说不要说!太恐怖了!大家不再就这事议论。纯也下床洗漱,因为昨天刘天问纯要不要到临市,纯说可以去,因此大家这天又到临市。纯本想不去,但自己昨天又说了去,他便不好再托口说不去。坦克走向纯:借50元钱。纯说:我也是困难户,你去向老板借。坦克说:那我今天不去临市。没人理坦克。大家匆忙下楼乘车。藤总是盯着纯。纯却总是回避她的目光。她跳跳蹦蹦,似乎很欣喜。她挎着包,说:我跟定猴哥了。猴哥并不特别高兴。猴哥抿紧唇,显得很沉着,脸色却又非常阴郁。纯当然比猴哥更为沉着镇静。他上车就拿出一本书看,很少说话。只是车开到城南去接另几个没住在公司宿舍的人时,许多人打电话叫还没上车来的人帮忙买早餐时,有的要了面包、豆浆或者牛奶,有人问纯要什么,纯说:我干脆要份人奶。哪儿有人奶卖?纯只是搞笑。大家也笑了。纯自己却并不笑。
车到城南,灯和一个男子上车。灯提了很多吃食。她把一袋玉米花给纯。纯接过传递给大家,叫大家吃。有人问灯:怎么知道纯喜欢吃玉米花?灯说:你们现在不知道了?我也是这样知道他喜欢吃玉米花。大家各尝一点儿,最后把纸袋再传回到纯手中。纯吃了一袋玉米花,再喝一筒掺了太多水的豆浆,早餐算是解决了。然后,纯一直看书,车到临市东城区时,他却一个人下了车。车再往临市中心区接近,藤和猴哥一同下车,接着徐文沙、周密、李表等人陆续下车,人们分散到临市城内城外,往每间工厂去联系业务。
太阳很大,照在头顶就像一团炽燃的火焰。纯虽然撑着伞,太阳还是很快把他烤出一身汗。他去了很多公司,尽管有些保安或前台小姐刁钻,他还是想办法见到了每一间他想要推销自己公司产品的工厂或公司的经理。下午六点钟,他给刘天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到临市某地接他。车开过来了,他上了车,才知道别的人都还没上车。他们不是走错了路,就是又没在约定的地点。纯坐在车上,跟着司机跑了很多地方,才把每一位同事捡拾上车,然后一同回南市。
猴哥,你们今天怎么样?有人问。藤说:我们今天没收获,一天都在坐公车。大家便各自说了各处的情况,有人说和纯撞车了,纯去过的地方他也去了。纯说:没关系,那些业务我们一同去争取下来。大家不语。但都觉得纯随和,并不因为一点小利益而斤斤计较。纯不语,继续看书。这时李表说:纯,要是有人打你电话,你注意点儿,千万不要上当。纯问为什么?李表说他的手机在临市被人骗了。李表这人怪可怜。他做业务,很久都买不起一部手机,公司为了扶持弱者,才给他买一部手机。他第一次玩手机,捧在手上特别兴奋,一有空就用手机给人打电话:喂,父亲吗?我是在用手机给你打电话;喂,老同学呀?现在大学怎么样?我是在用手机给你打电话;喂,小果果吗?我是李表。我现在用手机给你打电话;藤是不是?我是在用手机给你打电话。听得见吗?听得见?哦,好!好!好、、、、、、谁也没想到,他刚兴奋了两周,还没过够手机瘾,手机却又被人骗了。大家都为他惋惜。
大家劝了一阵,不再就这件事议论,纯又认真看书。藤说:你真是太认真,车上也在看书。纯道:不要说这些。藤道:我又没说你坏话。纯不语。大家便又说坐太远路程的车,太闷,最好又讲笑话。纯的笑话当然很多。大家都要纯先讲。纯说:不讲。我没笑话。藤道:你那智商,还没笑话?推不过,纯便说:从前有个农村妇女,不识字,有一回给军队里的丈夫写信,说:通过文化大革命锻炼,肚子越来越大了。她丈夫觉得不对,她肚子不应大,也没理由大,告假回家,才知她把胆子大写成肚子大了。这个故事纯还知道得很多。但他不再往下说,因为并没什么好笑,也不算笑话。他继续看书。别的人不知怎么扯到了一个嫖客告妓女是小偷的话题上。纯这时插言,说在报上还看到一个妓女报案,说嫖客强奸她。纯的话刚出口,藤便瞪着纯吼起来:你们是不是要说这些?!纯道:就是!但他再没把这个话题往下说。他继续看书,大家便又谈些别的话题。这时,左右给藤打电话,说他在酒吧,想和藤在一起。藤说:不可能。左右问为什么?藤说:不必问为什么,这儿也没有为什么。也许只有坏人才到那些地方。左右道:这么说,我是坏人?藤道:你不是一般的坏人。你是非常非常坏的人。
你和他们在一起?左右问。藤反诘:你说的他们指哪些人?
小纯。
是。
为什么?
也许正如你说的,相处久了,互相会产生一些亲情。
亲情?
是,亲情。
可我叫他小纯。
那只能说明你没修养,也没度量。你这样称呼他,不知他该怎样称呼你。
随便他怎样称呼我。
好吧,我把你和他们一样对待。
我应该向你说明,我和你不是一般的关系。所以我才那么恨他。你应知道,他有妻子了。未必你准备接受他的欺骗?
这话说得好。但恰恰相反,是我准备接受我自己的欺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愚蠢!
你不知道一个女孩子需要一个男人的夸奖?
这么说我还有希望?
你从来都没有过希望。从一开始你只是你我只是我。我们两个从来都互不相干。
愚蠢!这二年谁都只认得钱。哪还在谈什么理想?再说,他的理想能实现?
我不管这些。只是我和你之间什么也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没有。
这么绝情?
绝情吗?你我都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情的问题。
好吧,我们改天面谈。
好!再见!
大家沉默。纯看书。藤突然问:纯,你结过婚没有?纯不假思索:我已结过婚了。众人笑:干吗问人家这个问题?藤不理众人,自顾自道:那你还不好好生活?纯不语。众人又笑:你怎么不说人家没努力做业务?藤不语,大家便又沉默。过会儿藤盯着纯道:你根本就不像个有家室的人。你幸福吗?纯不语。藤又问;你是否感觉到你很幸福?纯还是不说话。藤便不再就这件事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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