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受到一种暗示,宫学斌翻身跳下课桌,打开课本,在亮如白昼的气灯下,兀自埋头复习起来。董风斌几次劝他早点休息,明天就考试了。宫学斌却说,快马加鞭,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一章 明月几时有(8)
翌日进考场,先考语文,作文考题是《记一次有意义的活动》。交了考卷,宫学斌就找董风斌对题,造句、填空、划分句子成分,样样无误。说起作文,董风斌十分庆幸,他抢先说:“这个题老师以前让咱们作过,你忘啦?事前咱班模拟志愿军攻占无名高地吗?那就是一次有意义的活动呀!”
宫学斌一拍脑袋,悔恨不已:“糟啦,我写跑题了!”说罢,双眉紧蹙,脸色一阵儿发青,一阵儿发紫,汗水沿着发根流了下来。接下来,数学、历史、地理和政治课的考试,他也不知怎么答的卷子,反正退出考场,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似的,蔫头蔫脑,深一步浅一步,迷迷糊糊走上了回家的路。
走到西沟山头,宫学斌拐个弯,来到一口长口井前,面对着井水中的愁容,好一阵子发呆。发现老同学神色郁闷,举止反常,董风斌放心不下,一直跟在身后。这时他忙走上前来,拉宫学斌坐下,细声宽慰:“其实呀,写错一道作文题也没什么,语文考不好,不是还有其他课吗?”
宫学斌叹口气,眼里噙着泪花儿:“你不知道啊,老同学!开局不利,我心里就慌了,脑袋嗡嗡响,越慌越紧张,真是老太太糊窗,一张不如一张,一场不如一场呢!”
面对宫学斌的懊丧,董风斌忙给出了个主意:“三中考不上,咱考民办中学不行吗?我听说肖格庄这几天招考,你要是愿意,我陪你一起去!”
“太感谢你啦!”宫学斌兴奋地跳起来,攥起拳头道,“就考肖格庄,民办中学怎么啦?只要有学上,上哪儿都是上。”
见老同学一扫愁容,董风斌故意开玩笑:“你如果考到肖格庄,从此就和刘美清各在一方啦,你不怕别人给你抢了去?”
宫学斌咬咬牙,神情坚毅地回答:“你的话我记着呢,只要自己有出息,有能力,谁也不能瞧不起。”
没几天,董风斌陪着宫学斌到肖格庄民办中学,第二次走进了考场。后来,他们听说大陶漳也办民办中学。于是,两人又双双三进考场。这一次他们夜宿饲养室,带着满身的驴料马粪味儿,宫学斌在露天操场席地而坐,头顶火辣辣的烈日,全然不顾,只挥笔答卷。不过,这一次发根间的汗水流过他的眉宇,顺着鼻颊,一直淌在嘴里。咂巴品味,宫学斌倒不觉得苦涩,而是感到多多少少有点儿甜!
走出考场,犹如卸下重负,浑身轻松。宫学斌对董风斌满怀信心地说:“打不着鱼虾有网在,瞎猫也能碰个死老鼠,我赶心(打心眼里的意思)不宾服,三进考场,三身大汗,撞也该撞上一次啦!”
种了芝麻收西瓜
都说人生有三种无奈:候车、候船、等约会。宫学斌应考之后在家盼那录取通知书,就处在这种境地。临近开学的那些日子,他白天下地挥镰镰丢,晚上在家纺线线断,惹得父母声声埋怨。终于,在度日如年的期待中,沐浴店三中的录取通知下来了,只是宫学斌榜上无名。他向已经考中的刘美清和董风斌一一道过喜,心里倒还沉得住气。这种结果谁也不怪,毕竟那次自己没考好嘛!
然而,令宫学斌始料不及的是,自己在肖格庄和大陶漳民办中学的努力,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一来,他那颗热切滚烫的心彻底凉透了。难道自己就真的那么差,那么笨,连读民办中学的资格都没有吗?村前清水河畔,宫学斌往暴涨的河水里,狠命甩进一块又一块石头,被激起的串串浪花,就像心中的一个个问号,这个刚刚平息,那个又蓦然冒出来。
也许是老天和宫学斌开了个玩笑,中学开学的头一天,阴差阳错,他竟然收到莱阳县城东关农业中学的录取通知书!种了芝麻收西瓜,喜从天降,宫学斌飞起双腿,绕全村画个圈,便箭也似的射向赭埠村。
站在刘美清家门前,他踌躇再三才推门进屋。这个家宫学斌以前来过,灶前灶后,炕头炕梢,锅碗瓢盆,铺的盖的,都干净利索。眼下,刘美清正和奶奶一起吃午饭,见老同学面带笑容而来,心下已有几分明白,于是开口便问:“是不是接到录取通知书啦?”
好个聪明人呀!宫学斌忙答:“今天刚接到,去县城东关农业中学呢!”
“这太好啦!东关农中在县城,人多世界大,见识广,出息也多。”刘美清喜不自禁,边催宫学斌脱鞋上炕,边说,“我再去炒几个菜,手艺不济,你别嫌弃,今天中午,咱好好庆贺一番。”
第一章 明月几时有(9)
这时,慈眉善目的奶奶也来了兴致,抬起腿就往炕下挪:“我下去烧火,大孙子快炕上坐,坐炕头。”
在南庄北疃早已因孝顺老人而闻名的刘美清,哪肯让奶奶烧火受累?她好说歹说,连哄带骗,硬是把老人推回炕上,返身便在灶前忙活起来。一阵葱姜炝锅的香味飘散,红红的火舌舔着灶门,满屋子的喜庆。宫学斌好似第一次发现,刘美清那白皙的脸庞,是那样红润,那样迷人!
1957年金秋,宫学斌胸怀远大抱负,步履坚定地走进了莱阳县东关农业中学的大门。在静静的课堂上,他像一匹野马闯进草原,无拘无束饱饮知识的琼浆;在沸腾的实验园,又似一头耕牛躬身田野,深耧细耙,验证理论的实践。他当年被评为“三好学生”,还担任了班学习委员。
只是,校门内外,课上课下,不见了刘美清的音容笑貌,宫学斌时常有些怅然。在一个秋雨敲窗的深夜,他伴着油灯,给远在沐浴店三中的她,写下了第一封试探性的信。那信,其实是一首诗:
灯尖跳啊我心跳,
灯花碎啊我心碎;
秋雨敲窗难成眠,
个中原因当问谁?
为了慎重,更是为保守这份秘密,信是请好友董风斌传递的,宫学斌很快收到刘美清的回信,展开一看,回信也是一首诗:
当问谁,就问谁,
两心无猜才是真;
你是云雀把枝占,
我做绿叶来遮荫。
“上世纪50年代后期,全国上上下下诗歌大流行呢!”在宫学斌的家里,他和老伴刘美清爽朗地笑着,争先恐后地回忆道,“那时候,不管是男女青年谈恋爱,还是开誓师大会表决心,动不动的就歌咏言、诗言志的。其实那不叫诗,净是些顺口溜,韵律形式一点儿也不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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