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柳山紧赶慢赶终于七点半到了下江村,直接开过家门口往苏韵文那儿去,结果到的时候已然关门了。吃了晚饭出来遛弯的邻居刚好看到柳山,告诉他这家人半小时前刚走,那大门整整开了一天都没关过。
天色已经黑透了,柳山除了沮丧,还有更加复杂的情绪。他看着地面一步一步挪回车里,柳国明在抽烟。一点明灭的红光在黑沉的夜色里有些瞩目,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滑稽。
“走了?”
“嗯。走吧。”
他这一路上没说话,柳山不禁去想这一天苏韵文是怎么等他的,他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苏韵文都不知道,但他还是等了一天。
下江村的路很短,柳山还没想得深入一点,车就停了下来。江晓珊出门迎接他们,柳山终于又露出笑脸,他跟她说:“我觉得我考得还不错!”
在跨进大门的前一秒,他还在想:只有等苏韵文下次过来,他哪里都不会去了。像是安慰自己一样,他强迫自己把这件事忘掉,但是一整个晚上他还是会恍惚想起。
可惜少年人记性好忘性大,只需要睡一觉,便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一别,又是大半月,这中间他们发的消息越来越少,苏韵文本就惜字如金,柳山又是隔三差五地回。柳山这次收到苏韵文要回来的消息时,已经隔上次的聊天一周多了,看到苏韵文发来的消息,柳山猛然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柳山颇为诧异,但还是欢欢喜喜回了消息。
他连之前程小丁的约都爽了,就在家里等苏韵文。可这左等右等都不来,柳山颇有些生气,到周日时就只剩担心了,担心苏韵文会不会出什么事,打电话都不接,这不应该的。
程小丁本就对柳山放他鸽子不爽,听闻这件事十分不满,瘪瘪嘴开口,尽量不让自己太阴阳怪气:“你们得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吧,人家说回来一趟,就是顺便说说,可能临时有事就不回来了呗,他又没说是专门回来看你的。山啊,你相信我,你是去过城里的,人家玩的东西可多了,他们这种城里的少爷,在外边朋友一大堆,哪还记得住这里的……。”“不是说他不好,你想想,他是因为有事才来这儿的,而且满打满算,你们才认识多久,半年吧,他是对你好,是因为你是他在这认识的唯一的朋友,但是他能永远待在这儿吗?他这种人,和我们始终是不同的,柳山你懂吗?”
听程小丁满口的“他这种人”,柳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说,不是的,不是的,苏韵文不是这种人。但是他只是沉默的走着,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程小丁。
因为他知道,程小丁说得都是对的。苏韵文这么好,肯定有很多人都喜欢他,他不可能被困在小小的下江村,他会为山水停留,可再出发的每一步都是归途。渐行渐远就是他们的结局。
春雨来得不疾不徐,一滴一滴落在静谧的深夜。白天还能闻到一点泥土的芳香,今日是个大晴天。
闻到空气里湿润的味道,柳山突然觉得不妙,被子一掀往书桌前跑,果不其然,整个桌面都遭殃了。摆在台面的手机被泡在一滩水里,旁边的本子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他赶紧用纸巾把手机每个孔隙都擦干。
他有些手忙脚乱,心里十分懊恼,平时他不会把手机放这里,也不会把窗户大开着。他昨晚本来想给苏韵文再打个电话,又想起程小丁那一番话,就一直纠结。于是他把窗户打开一颗颗数外面的星星,回过神来已经太晚,就算想打也来不及,于是决定第二天再打。
丝毫不意外,手机坏了,他自己没有钱去修,爸妈更是乐得他不和苏韵文联系,程小丁也不愿意他们一起玩。好像身边所有人都不喜欢苏韵文似的。
那他自己呢,昨晚带着湿意的风吹到他脸上,他不知道晚上会下雨吗?他怎么能不关窗呢。柳山望着黑屏的手机,心底有些失意,这一支手机,就是他们最后的联系了,手机坏了,缘分就断了,他们各自回到之前的生活里,本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
苏韵文一醒过来就要拿自己的手机,看完两条信息就直接打电话过去,结果提醒“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又打了两个还是同样的语音,便开始打字发消息。
其实原因再简单不过,这一段时间的治疗还是有些效果的,他现在能站立半分钟左右,临近周末,苏韵文更想多试试,护工没在的时候他强行上了平行杠,结果磕破了头,发烧晕了三天。他无比懊悔自己的冒进,错过了这为数不多的见面机会。
他阴沉着脸发消息,内心却又急又怕,柳山本就健忘,发两条短信意思一下就没有下文了,最后他问他“你出什么事了吗?”
他拍了自己在医院的照片给柳山,说自己昏迷了两天,不是大事,爽约是他的问题,他向柳山道歉。如果他再打电话,自己随时会接……
苏韵文一个小时打了六通电话,都是关机。苏韵文安慰自己,他在上课,手机在家里,关机是正常的。只要等下午,等柳山开机就好了……
可是他躺在病床上等啊等,一天,两天,发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打过去的电话永远关机。他又开始焦急担忧,视线变得模糊,头痛地好像要炸开。他用手一下一下敲自己的头,速度不快,却十分用力,未长合的伤口被他敲破,从纱布洇出暗红的血。
何浦毅一进来就看见苏韵文满头的血,他还在用力锤自己的头。被吓得一身冷汗,他连忙过去按住他,苏韵文拼命挣扎,混乱之中何浦毅按了铃,足足三人才将他制服,医生过来给他打了一针安定,苏韵文又昏睡过去。
James向他解释,这次的用药比较猛,但并不是副作用,只是身体会产生抗体,一旦没有足量的药压制神经性激动,病人激动时就会产生类似的状态。
何浦毅坐在床边叹气,他想不通,怎么就一下没看住,他就又成了这幅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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