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明
从日常琐事解放的片刻之中,我总是会想起关于山的种种,以及那遥远的山姿。
星斗黯淡地闪烁的夜晚,麦田上吹拂着割人的风。我立起了外套衣领,为了搭上前往东京的首班列车,在乡间路上快步赶路,眼看道路上的霜柱在夜里还是显得亮白,听着脚下磨着石子的声音,我没来由地想起了山。这种夜晚的寒气在山中又是不一样的吧。一想到这里,虽然待在家中温暖的被炉[171]里相对轻松,不过,假使去不了山里,我那怀山之心不知该有多寂寞。为什么我会如此想念山呢?我猛然对自己提出疑问。
爬山多少会伴随着劳苦。但是,我觉得想要登山的心,绝对不是喜爱劳苦的心。若非不得已,尽可能地闪避苦差事是人之常情。
即使是主张“困难的攀登”的那些人,他们还是在思考如何在困难中找到尽可能得以轻松完成的方法,他们终究也只是想着“轻松的攀登”而已。话虽如此,这也不代表他们从一开始就怀着追求安乐的心。观山、玩石的情形也都是如此,尤其是在登山时,只要下定决心以山顶为目标,在达成目标前一定都会持续地追求,不可能在中途随便地放弃。这也就是为什么有部分的登山能放进竞技运动的范畴中,但却不能说完全属于竞技运动。
重新翻阅以前的笔记本,发现上面写着各种当时想完成的行程。年少时抱持着强烈的意志,无论如何都想要亲自完成世人所说的困难,或是不可能完成的攀登路线。我不觉得那是必须感到羞愧的想法。不,不如说持续衰减的热情,才是该值得警惕的事。因为不管做任何事,抱有这种想要凌驾于先人的英雄主义,我们才能以人类之姿创建今天所有的一切。我已经亲自完成了很多以前写的行程,剩下的行程中,有一些就算是现在我也不打算认真采取行动,即使如此,这些行程大多仍是保有其魅力的。只要我还有可能亲自去实践,恐怕就会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并驱使我前进山里。而这股动力,或许就是一种人类文化创造的本能吧。
不过,无论这种行为多么有意义,只要目的地的那座山不是自己喜欢的山,最后我们还是不会去。这也就是说,怀山之心说到底是一份对山念兹在兹的情感。如同在一场战争中过世的M高中Y同学,曾在前穗北尾根山的又白侧留下了光荣的足迹,过去他曾巧妙地吐露出一句话——居住在山中的男儿是浪漫家——应该是一种类似谈论山林之事的感怀,但是,我想将这句话回归到对美的喜好来思考,如此喜好其实是人性中最为原始的要素。
渴望山所拥有的美——憧憬山的美,而且不单只满足于远观,一心期望着能更直接地跃进山的核心,并且互相理解彼此——这才是驱使人类前往山中的原动力。
华丽、凄惨、明快、幽邃、稳重、深远、和平、凶猛……山的美会依选择的人的心而不同。有人说富士山是一座好山,有人则说没有比穗高还要出色的山,也有人说请他去爬高尾山他也不想去,另外也有人深爱着丰腴的山谷。不过,流动且贯串于这些不同评价之间的,便是对美的喜好,也就是怀山之心。
无论如何,我都会持续完成以前所写的行程。但,去爬山需要有本钱,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体力。体力衰退了,想爬的山也没办法爬。在我的旧笔记本上剩余的计划中,值得庆幸地,大部分的行程都是年纪大也有办法完成的,不过其中少数还是会令人感到有些艰难,这些艰难的行程,大概要在我三十二三岁以前完成。真要说为什么是三十二三岁,其实我也很难回答,只是没来由地这样觉得。在那之前还有五年,不过为了要找回从前的体力,还得累积相较过往更多的体力才行。五年的岁月实在太短,我想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从日常琐事解放的片刻之中,我总是会想起关于山的种种,以及那遥远的山姿。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