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碑文的口气,立碑的人全是江湖人,有些是天涯浪子的朋友,有些可能是他的仇人,反正人已死了,友情和仇恨都该一笔勾消!这些人在江湖的辈份,也不会太高。
四海神龙看到爱女的姓名,居然堂而皇之出现在招魂碑上,怎不起火?难怪他暴跳如雷。他气乎乎地在碑前一站,扭头向下面的人叫:“大管家,给我查,看是些甚么混帐东西立的碑。”
他的妻子却接口道:“承光,不可激动,先按下怒火,冷静些。”
“岂有此理!这不是公然有意诅咒我们的孩子么?”四海神龙气冲斗牛地叫,长髯怒张,路两步逼近石碑,奇大巨灵之掌伸出袖口,大吼一声,向碑面劈去。
“且慢!爹。”白衣龙女急叫。
四海神龙巨掌斜带,百忙中撤回掌劲,一股罡风掠过碑项,传出了气流旋的轻啸,收掌扭头问:“孩子,怎么了?”
“女儿认为,这座招魂碑可以让它留着。”
“咦!为什么?”
“蔡文昌可能仍在人间,留着让他毁去才是。”
“怎么?你想他挨了你两剑,跌下黑龙潭能不死?”
“女儿也挨了他两剑,也跌下潭,并末死去。”
“那不同,你跌落在黑龙潭下游……”
“女儿在昏眩之际,分明是感到是被人从凶猛的旋涡中拖出来的,醒来时却睡在一条石缝中,睡穴被制,醒后的疲倦瞒不了女儿。群雄在崖顶观战,潭下人鱼难留,是谁将女儿救了点上睡穴塞入石缝的?除了他,没有别人。”白衣龙女娓娓道来,晶莹而嫌苍白的秀脸,染上了些少女红晕,无神的大眼中,似也泛出一些神采。
“孩子,你在说不可能的神话。”
白衣龙女的大眼中,突然挂下两行清泪,招手令亭下的大管家上阶,取过一些香烛,喃喃地跪下祭台,开始上香化纸,一面幽幽地说:“他临跌下飞崖时,确是说出了他的心声,他为何不早说?我等他的心里话等得太久了,他为何不早说?他去了,将痛苦留给我承担,我后悔,但悔己无及,这一生中,我将在痛苦中挣扎,直至我踏入坟墓的那一天。”她仰面向乃父苦笑道:“爹,女儿没有勇气回想那天的后果,只好在具想中希望那不是真实的恶梦……”
“孩子,那是事实俱在。”
“女儿只好用幻想来安慰自己,自欺欺人,幻想着他仍然活在人间,活在女儿的祝福中。事实上,女儿坠崖被救,此中缘故确实费解,但愿女儿的幻想和推断是真的。爹,女儿的希望并未破灭……”
这时,两名在旁静待的大汉,正悄悄地赶开六名小娃娃,大哥伸手去推醒半倚在柱上的褴褛老头子。
四海神龙举手轻摇,说:“壮士,不必打扰他们,免得让人说咱们江湖人作威作福欺压村夫俗子。”
大哥缩回手,躬身道:“晚辈遵命。”
四海神龙举步降阶,点头道:“两位尊姓大名,可肯见告?”
“晚辈南京赵文赵武。”大哥行礼答。南京就是南直。
“哦!原来是赵家沟赵家双侠昆仲,久仰久仰。两位是……”
“晚辈取道赴西安,顺道在招魂碑上香略表心意。”
他们在寒喧,白衣龙女却走向亭后崖缘。那儿,怪石凌乱,荒草没膝,江风呼啸,水声哗哗。站在崖上向下瞧,委实令人惊心动魄,胆小之人不要说向下瞧,既使走近崖缘也受不了。
久久,四海神龙一行十二人上马下山。赵家双侠也上香化纸,不住摇头,不等香烛烧尽,也上马走了。
亭柱上的褴褛老人,发出了鼾声,似乎他对世间物一无想念,毫不因世事而动容。
但在蹄声中,在众人上马放蹄的刹那间,他闭着的老眼眨动了两次,奇异的光芒乍现乍敛。
蹄声已杳,老人仍在沉睡。一群娃儿童新聚集,在老人左右围坐了,一个年约十二岁的大猴子,一把揪住老人的胸前衣襟,摇晃着叫:“喂,老爷子,醒醒,醒……”
老人吁出一口长气,张开眼懒洋洋地叫:“别吵别吵,小猴子们,去!去!老爷子要困觉。”
“不行你得将咱们文昌哥的故事说来听听。”
老人挥手,仍懒洋洋地说:“怎么?你们的文哥生在这儿,死在这儿,你们难道没有听过你们的叔叔伯伯提起过?问我,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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