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阳公主被说得一愣,显然没想到顾休休会直接赖账,她指着自己身后跟着的宫婢,又委屈地指着自己微微肿胀的脸颊:“你就是打我了,她们都看见了……”
“她们都是你的宫婢,自然向着你说话。”顾休休揉了揉发酸的手掌,轻笑道:“左右太子殿下也在,若不然你问问殿下看见了吗?”
温阳公主呜咽着:“太子哥哥……”
“孤不是你哥哥。”元容拂了拂衣袖,垂着眸,似是漫不经心地笑道:“孤只是个身世不堪,身上流淌着卑贱血脉的人。”
他将她方才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出来,温阳公主的脸色唰的变了难看起来——她说的那些话,太子哥哥都听到了?
不但听到了,他竟然当着那些女眷的面,毫不忌讳的又复述了一遍。
太子哥哥到底什么意思,莫不是要为了那顾休休,连自己不堪的身世都可以拿出来公之于众吗?
“太子哥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微微有些慌乱,想要解释,却听见元容嗓音寡淡道:“谢瑶,谁给你的胆子,敢颠倒是非,向孤的未婚妻大打出手?”
“我,我没有……”温阳公主听到他喊自己的本名,感受到众人投来异样的眼光,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元容对顾休休打她的事情只字不提,只一句‘颠倒是非’‘大打出手’,便让围观众人顿时倒戈,认为是她又在暗地里作妖。
“就是她打了我两巴掌!你们看看我的脸……”
温阳公主哪里能忍得这样的气,正要指着自己被扇肿的脸颊让旁人仔细看,却听见朱玉尖叫着喊了一句:“女郎——”
转过头看去,只见顾休休身子一歪,竟是脚下打着晃,险些栽过去,像是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
朱玉扶住了她,她眼尾泛着红意,隐隐有些湿润,一手捂着额,看向元容:“殿下,休要动怒。温阳公主还小,往后日子长着,慢慢教养就是了……”
此言一出,犹如石子投进平静的湖泊,炸起一片浪花。
“那温阳公主都十六了,与顾家女郎岁数差不多大,人家顾家女郎得理还让三分,她却不依不饶上了!”
“早就听闻温阳公主跋扈无礼,今日一见果真不假,真不知谢家怎么教养的女郎,难怪这个岁数还没嫁人。”
“你看洛阳城里,谁敢娶她?贞贵妃看在她父母双亡,怜惜她才将她接到北宫中,她却整日在外宣扬着欢喜太子殿下,如今还欺负到人家未婚妻头上,未免太过恬不知耻!”
……
温阳公主所依仗的,无非就是元容不敢撕破脸,不想被人知道那过往的身世与是非。
人们的嘴,可以用来吃饭,也可以用来说话,有时候还可以化作一把锋利尖锐的刀子,用那张嘴杀人夺命。
如今元容已是有动怒的兆头,若是再辩驳下去,在此大动干戈,就算收拾了温阳公主,让她得到责罚,怕是也要两败俱伤,将他不愿提及的身世与过去公之于众。
到那时,看似赢得了主动权,却也将元容变成了众矢之的。
顾休休不想看到元容将自己长好结痂的伤疤重新撕扯开,鲜血淋淋敞开给旁人看。
大多数人都有一段不愿提及的悲伤,有些能过去,有些看似过去了,却其实只是被小心掩藏在心底最不起眼的地方。
虽不清楚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已经被掩藏,那么她能为他做的,仅仅就是保护好那一块柔软又不起眼的地方。
顾休休的双眸对着元容漆黑的眼,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却好似看懂了她的意思。
蝉鸣伴着众人的喧嚣声,太阳不知不觉中偏移了方向,从松枝间隙投下的光束,打在了他的脚下。
那仿佛冲破血管逆流而行的血液,重归平静,不再冰冷,重新有了温度。
顾休休听到他轻飘飘的嗓音:“好。”
那一声‘好’却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见温阳公主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她一边歇斯底里地哭,一边崩溃地跑,身后的婢女只得紧跟上去。这场闹剧就此收尾,没了好戏看,人群渐渐散去。
只留下顾休休,元容与朱玉三人,朱玉大概是觉得两人有话要说,识趣地退到了一旁去。
元容背对着她,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或许,此时他应该向她解释清楚温阳公主所说的那些话,可他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谈起那些往事。
在世人眼中,他更像一个怪胎。
生性孤僻,不爱与人交谈,不喜被人触碰,已过弱冠之年,仍是孤身一人。
他不甚擅长辩解,也极少有需求,本以为自己已是无欲无求,亦是不惧流言蜚语。
可当他听到温阳公主在顾休休面前道出他不堪的身世时,却还是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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