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正动着不老实的心思,忍不住又朝萧江沅的脸望了一望,却见她眉心先是一蹙,然后缓缓睁开了眼,抬眸便对上了自己的目光。
此时李隆基就站在这一汪汤泉边上,唇角暧昧的笑意还未褪去,活脱脱一个意图不轨的登徒子。萧江沅却只淡淡地眨了眨眼,道:“阿郎对府里的女眷,也经常会这样?”
“当然没有!”
“那么阿郎便是对宦官或是男眷这样了?”
“……”
见李隆基手背掩唇咳个不停,萧江沅摇摇头,轻叹一声道:“那日……相王对阿郎如何?”
萧江沅说的那日,自然是李裹儿和李隆业等人滚落亭台那日。她随上官婉儿出来的时候,便望见了李旦略显沉敛的面容。
“阿耶还好,见我果真受了伤,脸色就好看多了。不过……”李隆基想了想,终是没有说下去。
那日李隆基被抬回到相王别业之后,李旦便叫了韩医师过来,检查出儿子确实与侍御医说的状况一样之后,他的脸色才算是真的缓和下来。他却仍是沉声道了一句:“此事因你而起,却是五郎替你受伤,你便是这样做兄长的?既然你这几日不能出门,那便每日抄十卷佛经吧。”
李隆基自然欣然接受,毫无半点抗拒,如一只温顺的绵羊。
其实即便他不说,萧江沅也能想到个大概,却仍是想问一问。毕竟经历了那场马球赛之后,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至少看起来像一对真正的父子了,她以为,此番怎么都该没那么糟糕,却还是太过乐观了。
她刚想说些宽慰的话,便听李隆基道:“你呢?”
萧江沅回想了想,垂眸一笑:“奴婢无妨。”
“圣人竟然没责罚你?”
“他想责罚来着,被安乐公主拦下了。”
“……然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萧江沅轻描淡写地道:“圣人乃是大唐天子,怎会与奴婢斤斤计较?不过……”她也没有说下去。
李显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从前重俊政变之后,因她故作迂腐,李显诚然有些失望,而经过了这两年,李显就不仅仅是失望了。一则萧江沅再未主动凑到李显面前,反倒躲得远远的,既没有效忠的意思,也没有背叛的意思,仿佛李显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二则萧江沅跟韦皇后与李裹儿,走得愈发近了。
这一点萧江沅很是无辜,分明是李裹儿硬拉着她过去的,落在他人眼里,反倒成了她主动。她是武曌临终之前留给李显的,几年来却不跟着李显,反倒要么守陵,要么回来之后不久,就凑到了韦皇后母女那边去,还拐了甚是忠诚的杨思勖与她结拜,李显就算不信武曌所言国士之说,心里也要犯嘀咕。
萧江沅的才能,他已见过了,也深知她的口才气度是如何不凡,确有一点国士的味道。如斯能人,不效忠皇帝反倒效忠皇后和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她也要跟宰相宗楚客一样,帮着皇后干一些大逆不道的事么?
李显平日里要管着国家大事,也常惦记着下一回该玩些什么,其实很少能想到这么多,只要他别看到萧江沅。眼下帝后分歧已生,虽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恩爱如旧,实则背地里,谁都不肯让步——权力一旦沾手,谁又能轻易放手?
李显与韦皇后,李裹儿与李重茂,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可有的斗呢。眼下只是局势未明,一切都未清晰,帝后双方都有机会,可他们都不肯打破彼此的恩爱关系,似在坚持着什么。如此耗下去,只怕会陷入僵局,谁都不能成,谁也不能败。
萧江沅不明白,他们何必如此苦苦纠缠?
有一点她却是清楚的,这个皇宫已经无法久留了。她须得向李显证明自己的立场,同时保住自己的性命,方能再图来日。
萧江沅虽然没将一切说出口,李隆基也想通了大概:“你这两年难不成总得罪圣人?”
“阿郎看,奴婢像是那般莽撞之人么?”
“谁说人不莽撞,就不会得罪人了?”
萧江沅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苦笑道:“阿郎说得是。”
李隆基叹道:“不如……你出宫吧。”
萧江沅一怔:“阿郎说得好轻易。”
李隆基有点烦躁起来:“是你自己把事情弄得复杂了,好么?明明做宫人,不仅之前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了,你是一个女人,我想个办法跟圣人求一求,总能把你接出来。现在倒好,你一个宦官,还不是默默无闻的,你让我怎么帮你?!”
萧江沅淡淡一笑:“阿郎顾好自己,做好该做的事便足矣。至于奴婢,阿郎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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