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清楚极了。当时我坐在一张可以转动的凳子上,符拉第米尔坐在长沙发上,正对着我。我的胳膊撑在关着的风琴上。风琴是我最心爱的乐器。我从孩提时代就听琴乐。我父亲每天都弹。弹得最多的是一些和声简单的民歌。我多么像在倾听远处清泉潺潺。这些,要是符拉第米尔肯听一听就好了。他要是肯下决心去懂得这些就好了。
在十七、十八世纪,可以说捷克人民是停止了生存。十九世纪可以算是她的新生。在欧洲各古老民族之林,她只是个幼儿。当然她也曾有过伟大的往昔,但二者已经有了一道二百年的鸿沟。在这段时期,捷克语从城市出来到乡间寻到了匿身之所,那也只有不识字的人会说了。然而,即使如此,捷克语言依然在繁衍生息自己的文化。朴实无华的文化,在欧洲并不引入注目。歌曲、民间故事、日常风俗礼节、成语、谚语等。无论如何,它是跨接两个世纪的惟一桥梁。
惟一的一座桥,惟一的一个拱。从绵绵不绝的传统萌发的独枝。十九世纪之初,捷克新文学倡导者正是将民间文化嫁接到自己的创作中,所以我们的早期诗人十分热衷于采集民间故事和歌曲。他们最初所作的诗歌和乐曲与民间作品十分接近。
符拉第米尔,我亲爱的宝贝,你可不能对它不以为然!你老爸并非仅仅出于对民间艺术的癖好,也可能有那么一丁点儿,但只不过在这样的癖好后面,他自有远大的目标。他很想通过民间艺术,激发出新的活力,否则捷克文化将只能是一棵枯树。
我在大战期间懂得了这一点。有人曾经要我们相信我们没有权利生存,让我们当无非操捷克语的德国人。所以我们曾经必须要肯定我们存在过,我们长期以来是存在的。在那个时候,我们人人都去发祥地朝圣。
我当时在一个小小的搞爵士音乐的中学生乐队里拉大提琴。有一天,摩拉维亚小组的人来找我,要我们组建一个扬琴乐队。
既然这样谁会不答应呢?我参加进去拉提琴。
我们把那些沉睡多年的老曲子挖掘出来。在十九世纪,当一些捷克爱国人士着手把每件艺术收集记载的时候,这些曲子是最晚收入的。现代文明已经在将民俗挤走。于是,本世纪初,一些民间文化团体为把民间艺术从书籍文字中挽回,让它重新走向生活而诞生。首先让它回到城市社会中。然后又来到农村。摩拉维亚经历了这个过程。人们组织一些民间节日,还有众王马队游行,鼓励民乐团。力气花了不少,但成效仍然不大:因为提倡民间艺术的人不知如何才能让已经湮灭的文明再生。
大战给我们注入了新的力量。纳粹占领时期的最末一年,我们的人组建了众王马队,在市里有一个德国军营,军官们在人行道上的人群里不断轰赶着老百姓,我们的马队成了示威队伍。一队年轻的骑手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手里拿着大刀,这是遥远历史的重现。所有的捷克人眼睛里都闪着泪花,心里明白。我当时十五岁,被选中当国王。我骑在马上,由两名侍从护卫着,脸被蒙上了。我真自豪,我爸爸也是。他知道大家选中我是对他表示尊崇。他是村里学校的老师,爱国人士,人人敬爱他。
符拉第米尔,我的小乖乖,我相信什么事都有它的含义。我相信人们的命运相互之间是靠智慧这种凝固剂牢牢粘结的。人家把你定为今年的国王,在我看来那就是一种预兆。我就跟二十年前一样感到得意。更加得意。因为通过你,他们要表示对我的崇敬。那么,干吗要否认呢,这份荣誉我是十分看重的。我希望能把我的王位传给你。我要你亲手接我的班。
他大约已经理解了我的心情。他答应我接受国王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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