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这话,与锥心无异。李凝掌心收拢握紧,面上仍平静谦和,毫无异常:“国师身有旧疾,不堪得劳苦疲惫。而殿下虽是武将出身,却有战无不胜的威名,因此……”
郑玄的旧疾,没有人比沈青鸾这些日子打探询问得更清楚。他冬日骨中生冷,度夜寒苦。最忌折损心力,耗费精神。病患多在心神上,除此之外并无太大妨碍。
即便李凝不来,她也早想着亲赴江南,一是治理水患,以平一方百姓的安宁,二是当面去见医仙妙阎罗,商议医治之事。
“我若办不成,这个罪,也有李相一份。”沈青鸾抬手饮茶,声音不轻不重,喜怒不形,“我若办成,相国,要许诺给本王什么?”
李凝注视着她道:“殿下需要什么?”
茶意泛苦回甘,香气袭人。沈青鸾搁下器具,与李凝对视须臾,字句清晰地道:“本王要李大人,豁出命来站在我这边,就一次。”
李凝迟疑一瞬,问道:“景王不如明言?”
“本王将求娶玄灵子,请李相助我。”
砰。
伴随着话音落下的,是碎在李凝脚畔的茶盏。破碎的瓷片散落一地,坠落在方形地毯上。
半晌无话,一股难言的静谧氛围在室内绵延,寂然若死。
在前侍奉的女婢煮雪上前拾起碎片,一块一块地收拢至盘中,离开了堂内。
又少顷,似是惊得才返过神来,李凝撑着座椅站起身,望向沈青鸾,确认道:“景王不要消遣老夫。”
那双凤眸亮而锋锐,有不可阻挡且难以压制的气势。
“李相多虑了。”沈青鸾抬手摩挲了一下指间,勾唇露出个笑。“本王诚心实意。”
室中气氛实在太过沉滞,连呼吸之间都觉费力。
李凝搭手在座椅上,面容已因多年操劳略显疲态。此时有侍女换上新茶,热气腾腾,白雾正溢散。
他抬指碰了碰盏盖,指腹在瓷器上压紧,从口中缓缓续出一句话来。
“你与国师,没这个机会,圣人不会给。”
沈青鸾凝眸注视他片刻,润过喉口的茶滚落进肺腑中,随后从那张唇形优美的口中说出来的,却是字字句句尽冰冷的诛心之言。
“所以,才要李大人拼这一回。圣人予我,皆大欢喜,若他做得绝……”她的声音在此顿下,语气轻至无痕。“那不妨,换个圣人。”
李凝倒抽一口凉气,移手按住椅边儿坐了下来,缓了半晌,才徐徐回道:“景王,老夫这半生,事事都在为天家考量。可是五皇子走夜路疯魔了,你搭手这个人,恐怕成不了气候吧?”
齐谨言的病症根由是在脑子里的,就是治得好夜夜的魇症,也摸不到一丁点儿恢复如常的边缘。这个消息,从帝宫到京中百官,早都已经明白了。
这话一落,李丞相又道:“据那日护送五殿下的侍卫言,还是在往国师府的路上受了惊。这几事之中究竟有什么关窍和牵连,请殿下坦诚相待。”
沈青鸾凤眸微眯,眸中雾沉沉,教人辨不真切:“李相。你我之间,是谁请谁的援手,可不要主次不分啊。”
她一个人也曾办了这件事,教江山易主,天家换面。只是那时不管不顾,过程中实在有些惨不忍睹,但如今不同,她下了决心要娶郑玄,和他修百年之好,能让自己的手上稍干净些,又为何不这么做?
她早就知晓玄灵子是个很能忍的人。若他前世便是从这么早就生了情根,那接下来那十数年,恐怕对他而言非常难熬。但就是这么难熬的境遇下,郑玄尚且都能守住底线,不肯吐露一分的私欲。重来这一回,不主动去牵郑玄的手,难道还要等这个榆木脑袋再犯一次傻么。
李凝早就知道沈青鸾难对付,但没想到她的野心与狂妄到了如此地步,但她口中的姻亲一事,又分外地荒唐。
“景王。”李凝思虑片刻,“老夫三日之后,必定予殿下一个答复。”
“好。”沈青鸾眼中带笑,笑意不深。“恭候李大人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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