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奕槿下旨填埋扬碧湖改建道观,甚至用道家术法殷觅已逝的娉妃芳魂,此举己是有失明智,但如今所为种种,在朝臣眼中更是荒谬。
群臣对此皆是议论纷纷,丰熙一朝的记忆历历在目,那些老臣都唯恐皇上走先帝的老路。劝谏的奏折雪片一样地传递到太极宫,多数是石沉大海,杳然无讯。如此日久,前朝中渐渐显露出人心浮动的迹象。
皇上不肯纳谏,就有大臣结对相邀着,一并向太后进言。期许太后能劝阻,但太后一来凤体违和,对很多事情是有心无力:二来太后因上回力保韶王,同皇上之间的关系一度僵持,此时也不好再出面说什么。所以,若有朝臣拜谒太后,都是让太后以“精神不济”的托辞打发出去,到后来索性闭门谢客。
太后坐视不理,在帝王求道之心日炽的同时,灵犀获得的隆宠和权势亦是水涨船高。
禁足了大概半月有余,在冰璃宫设下的禁令渐渐有所松动,亲近者,如紫嫣和凝玉时而能进来探视我,但受到时间的限制,每次来仅仅陪我一个时辰就要走,而其余人等依旧不准踏入冰璃宫一步。
有日,紫嫣带着菊花冻来看我,我闻到那清苦的味道,就觉得没有胃口,胃底像是吊着铅块般沉沉得难受,于是让紫嫣拿走。
紫嫣见我精神颓靡,近来波折不断,劳心劳神,整个人恹恹地又消瘦了一圈。因在病中,我身上穿着素白的吹絮纶寝衣,松松垮垮着,微敞的领口半露着嶙峋分明的锁骨,也更加显得容色的苍白与憔悴。
虽己入秋,但天气还未那么快凉下来。我们同坐在檐下晒太阳时,日光柔和如轻纱暖暖地覆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安适和宁静,让人直想慵懒地睡过去。
我靠着阑千,久未被光照的肌肤苍白中透出晦暗。我将手抬起,挡在眼前,我的手掌很薄,阳光照得整个手掌充盈着鲜红的颜色,其中细幽的血管纤毫毕现。
“姐姐这些日子连宫门都不能踏出一步,可是听到外面的消息了?”紫嫣问道,她正在剥着江西新进贡的橘子,染成嫣红的指甲,轻巧地在皮上一划,就将橙黄色的表皮给剥了下来,橘子非常的新鲜,清芬,水分十足,剥出来的橘瓣还带着丝丝洁白的络子。
我摇摇头。
紫嫣将剥好的橘子递给我,唇畔染着轻浅的笑意,淡淡的清新若橘,她说道:“想当初在太极宫一举扳倒了你,现在上官婉辞可是风头正劲,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有人失势,就有人得势’。
我懒懒地抬眸,说道:“管她失势还是得势,又与我何干?”
“她原先就颇受皇上的重视,现在借着姐姐与皇上之间决裂,趁机将皇上全部的注意和心思都抓了过去。”紫嫣拿起绢子拭去指甲上沾着的淡黄汁水,十根彤管色泽光亮得如同上好的嫣红釉质,轻嘲道:“不得不佩服咱们这位灵犀娘娘的手段,就跟当年的薛贵妃一样。”
我微微讶然地看了紫嫣一眼,紫嫣向来痛恨薛氏中人,难得她能如此心平气和地提起薛贵妃,“我记得她己经被废黯贵妃的封号了,就连太妃的追封都不曾有。”
“我知道。”紫嫣简短地说出三个字,轻轻地扬一扬启,沉吟着:“毕竟她当不成太贵妃,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白蒙蒙的天光从无数枝柯交叠的细缝投射卜来,几缕毛绒绒的逆光照在紫嫣的侧脸上涤荡出如玉质般温华润泽的荣白,清疏浅淡的光晕中,她墨色的羽睫偶尔一扇,在脸上印出一小块不规则的阴影,如蚊蝶的半边断翅。
“眼下皇上跟灵犀,真像当年的先帝跟薛贵妃。”紫嫣转首,朝我意味深长的一笑,幽幽地道:“先帝得不到姨母,而去放纵地宠爱薛贵妃,沉溺道学难以自拔;而皇上得不到你,而去放纵地宠爱灵犀,这岂不是父子通脉?”
紫嫣轻笑两声,口气中的讥讽之意更深一层,“不过什么叫做‘父行子效’,我现在才算是真正地见识到了。”
我听着她说话,仅是一味浅笑着,却是不置一词。
紫嫣漫然看着四周,我因是被禁足,落落庭院中,除了廊下一脉清泉水声溅溅,和偶尔闻见碧叶丛中掩着儿声鸟声啁啾,寂然无人声,实在冷清寥落得很。
紫嫣垂着浓密如扇的睫毛,不山低叹道:“姐姐,你知道么?这禁足,只是严禁外头的人进来,若是你真的想出去,谁都不会挡你。”
我耸一耸肩,“你这话说得有些奇怪,既然是禁足,又怎么会让我出去?”
紫嫣纤纤的身姿站在光影里,眸心含着一点隐匿的光亮,簇新如剑,她道:“不管你相不相信,皇上眼前虽与灵犀亲近,但是一直都等着你能回头求他。帝王心性,自然高傲不折,若是对方能低头就最好。就像当年的先帝,不是一面宠爱着薛贵妃,一面等着姨母肯回心转意吗?”
紫嫣今日一直提起母亲,并且反复地将奕槿和灵犀,比作先帝和薛贵妃,似乎还乐此不疲,可是她每这样说一次,就让我从心底里阴碜碜地恶心一次,像是被一只阴凉黏腻的蚂蟥附在肺腑上,尤其是紫嫣的那句“一面宠着灵犀,一面等我回心转意”,更是让我差点将肠子里的酸水都呕出来。
对于奕槿,自从他逼死的玉笙的那刻,我对他就己经彻头彻尾地绝望了。而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越发让我觉得鄙薄和不屑。
“我不可能回头去求他。”我直视紫嫣的眼睛,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说道,她一双黑澈的瞳孔明晰地映出我此刻清弱却倔强的神色。
紫嫣轻笑,道:“这么绝决,才是阿紫所认识的姐姐。”
她挨近我坐着,玉纤托着秀颐的下颔,笑道:“姐姐,你知道吗?咱们当今这位皇上,尚道的心要比先帝更盛炽。远的不说,单单瞧这眼下,去了华涵观清修统共五六日都未回来,身边唯一带着灵犀,这样一来,想不专宠专房都不行,可是将宫中的那帮女人一个个恨得眼睛都血红了。”
我声色淡然,“这也难怪,毕竟能有几个能像你这样气定神闲。”
长廊下的阑干久经人手,那木质透出水缎般的光滑与细腻,紫嫣用手流连着拂过阑干,神色一如闲聊时的安恬,“皇上当下且有了打算,将龙御、华涵、普庆、九虚四观并列为四大皇家道观,赐特令,加九锡。这个说来倒也没什么,但离谱的是,听御前的人说……”紫嫣觑了周遭一眼,身子前倾靠近我,附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
“什么?”我听着,忍不住讶异道:“若是如此,跟魏晋时服用五石又有何异!”
紫嫣盯着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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