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城时,徽予常忙于政务,与皇子们见面也总是考问功课之类罢了。像再澈之流,难得能见上徽予一回,父子之情、天伦之乐,在徽予这并不能深切体会。除了再阳同他格外亲近些,旁人总是隔了层屏障似的,连和再勋也是如此。
难得这样好的时候,徽予也想着和儿子们好好培植、培植感情,加上再枫、再阳、再勋三人又出色,徽予也乐于表露出慈父的一面。所以特特办了这一场击鞠赛,输赢在其次,一起聚在一处才是要紧。
开场之前,韫姜和恪贵妃是皇子生母,得以前去问候两句。韫姜站在再枫同再阳跟前,险些脱口而出她习以为常的说辞。可是临到嘴边,她猛地又想起恪贵妃那振聋发聩的言语来。
她低头怔了怔,两手各自拉过再枫同再阳的手,语重心长道:“从前是母妃错了,你们大好年纪的少年郎,拘着做什么?怎样开心、怎样尽兴就怎么来,不必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再阳愣了一下,有些迟疑:“母妃,你怎么了?”
韫姜眼里有愧疚的雾气,小声道:“母妃从没问过你愿不愿意这样压抑自己,不由分说地就要你韬光养晦、收敛锋芒。”她拂过再阳乌黑的鬓边,微笑道,“好孩子,是母妃错了,应该是你高兴才最要紧。”
她转脸带笑看着再枫:“像枫儿似的,痛痛快快的多好啊,这几年只怕闷坏你了。”她用力握了握再阳的手,“去吧,好好赛一场,母妃在台上看着你们两个呢。”
再阳一时有些茫然,呆呆地望着韫姜的眼睛,直到再枫反应过来,扯了再阳一下,他才愕然应了两句,跟着再枫走过去。
他犹自有些疑惑,脚步迈得极为缓慢。再阳回首望向韫姜,只见她端庄地站在那,温柔地笑着。他记忆中的母亲,总是温雅的、疼爱自己的,她拿全身心来疼爱自己,就算身子总是不好,对自己的事却是总要亲力亲为的,她呕心沥血地为自己打算。
所以再阳一直都很敬重韫姜,也听韫姜的话,她说什么就照做,因为母亲对自己的爱他无法尽数回报,只能尽自己所能让母亲安心。韫姜怕他受人戕害,要他收起一身的才能,他也就那样做。他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偏偏装出半天才背得下来的样子。他骑射功夫不亚于再枫,得徽予亲自指点,也还是装成不过如此的水准。
因为再阳怕自己的出色会让韫姜担心,他怕韫姜忧思和难过。
但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谁会真的心甘情愿埋没一身的才干?他翻身上马,还有些愣怔与恍惚。再枫旋身回望,对上韫姜的视线,韫姜笑生两靥,投以温和的视线。再枫回过身来,唤了一声再阳:“咱们兄弟两个好好赛一场,师父可是‘敌手’,师父说要是从他手里赢一个球,就有好东西给咱们。”
再阳一下子还是沉默的,仿佛还没转过这个神儿来。缓了一阵,他才笑开来:“是了,叫师父知道我的本事!”
再枫很少看到再阳在众人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气,晴朗又欢畅,不是端着的,也不是冷森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再枫想,要是德娘娘看到再阳这样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因徽延、赵王他们这些男子也有参与,韫姜她们这些妃嫔便隔在远处搭建的看台上,居高望远。
随着一声令下,击鞠赛开场。恪贵妃也曾打过击鞠,加之再勋也在场上,于是看得格外津津有味,时不时同韫姜点评几句。韫姜不太精通这个,大多时候是看个热闹,视线只在再枫、再阳、徽予身上连环转罢了。
赛场之上,再阳虽放开了些心,但也是习惯所致,一下没发挥出全力来,反而还有点束手束脚的。再枫陪在他身边,有意引导他放开一般。
在不知情的再勋看来,这似乎又是他二人合起伙来在愚弄、欺哄自己。就像是把自己当个不明世事的小孩子,生怕自己输不起,才要再阳刻意弱下来,哄着自己高兴。他心高气傲,对此反而感到生气与耻辱,只觉得是再枫、再阳瞧不上自己。
又加上之前围猎闷的一口浊气,再勋的求胜心越发被激起来。他侧首,看向远处台上的恪贵妃,心想一定要母妃看到自己的出众,看到自己绝不逊色他们。
他本和再阳他们同属一队,却与再阳争锋相对起来。再阳得了球,他一律要去截,想着在徽予和恪贵妃眼前进一球。再阳虽想开了些,但看在再勋是四弟的份上,仍旧谦让他,他要抢就让给他,也不生气恼。
这正中盛妃她们的下怀,也越叫再勋愠怒。但徽予想见的是兄友弟恭。他见再勋这样气势汹汹、争强好胜的模样,不见高兴,反而心内不悦。他们这一队,本就是一家子人,不和和睦睦、团结一起,反而自己争来抢去,成什么体统?
徽延和萧严也看出了再勋的争强斗胜,只好都避着再阳打,省得更惹着徽予恼怒。结果再枫没多想着这个,一心把韫姜和再阳放在首位,一拿着球就让给再阳,想叫他敞开了打。这样一来,反倒越来越糟。
再阳和再枫彼此谦和、友爱,再勋却逞强好胜,一步不让。座上的韫姜和恪贵妃也察觉了场面上的尴尬与混乱之处。
忽然一下,韫姜只见再阳一下坠落马下,原来是再枫又把一个好球让给了再阳,再勋不服,自旁处奔来要夺,因手中用力、马又奔得快,挥起的毬杖一记就砸在了再阳的额上,再阳不设防,往后就仰倒而去。
万幸徽延在侧,一把飞跃而下,护住了再阳,草地比硬土地又软和了些,才没有大碍。再阳的额上嘶呖呖疼着,汩汩涌出了鲜血。一众人都翻身下马,涌过来看。
韫姜顾不得王爷、将军们在场,急忙忙就奔了过来,拨开众人一看,再阳半张脸都淌着了猩红的血,极为刺目。她慌里慌张地推开扶住再阳的秀安,抽出帕子给再阳捂住,又心疼又慌乱,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哭的份。
再阳怕她难过,赶紧扯出一个笑:“不疼的,就是血淌得厉害罢了。”韫姜身子抖得厉害,几乎说不出一句话。徽予上来扶住她:“太医来了,且叫太医来看吧。”
韫姜见来的是华惠允,才出声:“华大人且看看要不要紧啊……淌这么多血……阳儿……”她的哭腔哀婉无助,双眼通红,朱唇颤抖着,满脸都是压不住的心疼与惊慌。徽延在一旁,想要出声宽慰她,却见徽予当着众人的面,纡尊降贵地蹲下身抱搂住了跪在地上的韫姜,哄着让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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