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你怎么想,愿不愿意,八成多中国人都愿意当你是同胞。”
李元川瞪着她,象看一个怪物。
代沟啊!他这古人,只知道华夏强大,中国人骄傲,看外国都是蛮夷番邦,哪里想得到几百年世事桑田,中国和世界都会大变样呢?张歆却有些受不了他怀疑的目光,忍不住为自己辩护:“我们中国人是很大度而且博爱的。高丽人把自己脸上切吧切吧,填吧填吧,收拾得漂亮了,都能到中国挣钱,一边还不把中国人放在眼里。你的脸是天生爹娘给的,气质高华,又实打实有一半中华血统,肯定能和那谁一样,独霸江湖,风靡一时。”
李元川眉头微皱,觉得她的话匪夷所思,简直胡说八道,又听出了点不对头的味道:“你说的高丽人,莫非戏子一流?”
张歆尴尬地僵住,这才意识到嘴里跑火车跑出麻烦了。这是什么时代?这时,中国人瞧不起戏子,日本人也是一样。拿熊本城少主,松江望族外孙,同戏子放一块儿说话,可不是自找不痛快,前功尽弃?
好在李元川虽然觉得张歆信口胡说,说法也有冒犯之处,却知道张歆是想安慰他,淡化母亲不切实际的期望对他的影响。明国固然不接受他,其实,他自己也并未真地想要成为明国人。
他对父亲,没有对母亲的亲近,为了母亲的缘故,还有一些怨恨,然而,始终尊敬着。随着年纪增长,经历愈多,还多了几分同情和了然。父亲的期许和培养,手下武士和侍从的忠诚,与母亲付出生命的期待一样是他不能辜负的。真要象父亲希望的那样,回九州继承熊本城,又非他所愿。
他不是明国人,不是日本人,他是李元川,穿行于海上的李元川。他很早就有这个念头,却是遇见她以后变得清晰,肯定。
居于海岛,四顾茫茫,寂寞蚀人,若能得一知己相伴,听风观浪,书茶闲谈,方无遗憾。只可惜,佳人此时坐在眼前,下一刻就将离去,从此各过各的,互不相干。
真的再无机会了吗?李元川心又不甘,沉吟片刻,笑着说:“多谢你为我开解!与你谈过这番,我心里好受多了。如此大恩,不知该如何报答。”
弄得好她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心理治疗师了,可惜不能载入史册。张歆心里有些得意,嘴里却说:“我还要谢谢您肯对我讲自己的事情。我不过随口说几句心里想法,请您别在意!”更千万别“以身相许”!
“如果有一天,你在陆上遇到麻烦,需要一个避难之地,就请到这个岛上来玩几天吧。即使不愿来,需要帮助,也请告诉我一声。”
张歆心虚地笑:“我能有什么麻烦呢?不过,还是谢谢您的好意!”
李元川凝望着她,象要看进她心里去,半开玩笑地问:“你敢说无事不可对人言么?你能告诉我,你在何地出生?何处度过童年?在哪个大宅门里,过得不如意?从哪里学到日本人的礼仪?又怎么知道日本武士的短刀是用来切腹自杀的?”
张歆目瞪口呆,目光闪烁,无法言语。果然,言多必失!
李元川微笑起来:“你不愿说,我再不会问。我们仍是朋友,对吗?”
“当然!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张歆这一下答得飞快。这么聪明得过分的朋友,海内天涯的距离正正好!
看见张歆在李元川的陪伴下,往这边走来,程启悬了老半天的心,总算能放下一半。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他胡思乱想出十八种坏情况,把自己的心情煎熬得两面焦黄。
走得近些,看清两人嘴角含笑,步履从容,李元川时而指点着景色说些什么,张歆就势望去,点头赞同。俊男美女站在一处,甚是和谐养眼。张歆脸上不见了日常的淡然,来时的紧张和愤恨,显得放松而柔和。程启还在半空吊着的心,再次七上八下。这一个时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强靠在程启身上,手里抓着水手用草叶子编来给他玩的玩意儿,心不在焉,似乎能感觉到大人表面松弛,暗地紧张的心情,问了几次“妈妈呢?”,得到几个“一下就来”,就不说话了,一会儿看看远处的大船,一会儿看看岛上的武士和喽罗,一会儿低头研究沙子水草,猛然看见妈妈走来,绽开笑颜,把手里东西都丢下,撒开腿往那边跑,半路上绊到石头,摔了一跤。
张歆惊呼一声,就要往这边赶。李元川动作更快,几个箭步,抢在小强上身还未着地,把他扶了起来。
李元川已经换回中土服饰,恰是在小渔村第一次陪他玩耍那一身。小强看着亲切,欢喜地笑,叫着:“叔叔。”
张歆赶上来,拍去裤腿沾的沙土,将他抱起。
李元川说了句什么,引得母子两个会心而笑。
小强摔倒那下,程启也着急地赶了两步,见他被李元川扶住,才停下,眼见三人互动温馨,心里很不是滋味,生怕下刻张歆开口请他回去,她自己和小强留下。
张歆抱着孩子走到跟前,笑着道谢:“有劳久等!”
程启心里紧张,手心都有汗了,说不出话,只得报以招牌的憨笑。
张歆转向李元川,欠身笑道:“多谢相送!祝您顺风顺水,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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