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要走,却在门口又停了下来,面容稍微柔和了些,望着眼前沧桑了许多的男人,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陈逾川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得神清气爽的模样。
他是真的老了。
“陈叔,证婚人的请求,我是真心实意的——请您好好考虑一下,希望您坐在正位祝福我们这对新人。”
这是李南承留下的最后一句还算温柔的话,说罢便夺门而出,气得陈逾川在床上只喘粗气。
离开陈家后,李南承怀着极为沉重和复杂的心情,一路开车来到了烈士陵园——每每消极的情绪在他胸口凝结成一团阴郁无法纾解时,他就会想和小婶多说说话。
沈觅的个性总是很冷静的,她带大的沈予臻就像极了她。
李南承想起沈予臻宁愿自己揭开伤疤,将自卑的一面剖给自己看惹自己心疼,都不愿意吐露那剩下一半的事实,让自己同他一起冒险。
或许当时沈觅坚决地离开李家奔赴前线,也是怀抱着这种心情吧。
后知后觉的六叔当时会怎么想呢?是责怪多一点,还是悔恨多一点?
他不知道。
斯人已逝,他无法猜到当时他们心中的想法,但眼下自己的感受却越发清晰。
——他不可能放任沈予臻如此肆意乱为,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只为求得一个被岁月的尘土淹没至深的真相,只为换取所爱之人此后的安宁。
李南承今天来得及,没有时间和心情提前买好抗过敏药,便只在沈觅的墓前,为她点起几支香。
“小婶,您说阿臻怎么就这么固执,我总是拿他没办法。”李南承无奈地笑了笑,眼前浮现起沈予臻哄骗自己时那双清澈的眼眸,“但如果换作是我,大概也会跟他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想追求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如果您当时真的有发现什么不可思议的蛛丝马迹,要不要今晚托个梦给我,也算是您在天之灵对我们的又一次守护了。”
李南承拿过沾了水的布,小心翼翼地为沈觅擦拭着她的墓碑,滑过她的照片时,手有些留恋地在其上轻抚着。
那是沈觅三十岁时的模样,挂着淡淡的笑容,静静地望着李南承,似是儿时般对他那样温和,仿佛只要记得这样的笑容,李南承就可以打破所有阻碍、越过所有牵绊,永远作无所畏惧的最耀眼的自己。
突然间,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目标锁定地迅速在相册里翻找着什么。
——那张旧合影里,安时、沈觅、李璟词、季识则,甚至陈逾川和李璟涉都在其中,背景明明是在大院。
所以,这不该是一张班级合影,倒像是来大院作客的邀请,或许是沈觅带着她的同学们来李家讨论问题,正好李璟词和陈逾川也在,才留下了这张珍贵的相片。
而如果打破当时沈予臻灌输给自己的思维——那这张照片的站位看起来就有迹可循。
照片中心位是沈觅,她的两侧分别站着安时和李璟词,三个女孩手挽着手,看上去感情很不错。
第一排的其余女生里,柯嘉韵却站在最靠边的位置,如果不是李南承认出了她年轻时的模样,大概早就将陈桑的母亲忽略掉了。
而第二排里站着都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小伙子。
李璟涉规规矩矩地站在沈觅身后,一脸严肃,而他身旁的陈逾川却将手自然地搭在了李璟词的肩膀上。
李璟涉的另一边是李南承并不认识的一个男人,他甚至在安时的身后悄悄拉起了她的手,两个人很羞涩却又十分甜蜜的模样。
这个陌生男人的旁边,就是季识则了——他的眼神,没有对准镜头,而是看向了沈觅。
在李南承的印象里,沈觅一直兼顾家庭和学术研究,交友圈小得很有限,而且也并不是爱热闹的性格,如果她是这次拜访的中间人,只能说明合照里的人跟她关系都很要好,甚至可以说是她信任的伙伴。
而她的死亡,也正是因为这所谓的信任造成的——或许这也是其中一个突破口。
除此之外,这些人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也引起了李南承一些猜疑。
既然他能有所发现,沈予臻一定也可以,而作为当事人的季识则、陈逾川,还有柯嘉韵,就更不可能一无所知。
他们上一辈的恩怨,似乎比李南承想象得还要深。
李南承的目光停留在安时背后的那个陌生男人上,有一瞬间,他觉得沈予臻像极了这个男人,可他记得沈予臻的父亲和沈觅的哥哥是战友,已经在前线牺牲了,而照片上这个眉清目秀的医学生,显然和那位战友并不是同一个人。
不知道沈予臻是不是已经知晓这个男人的身份了。
跪在沈觅墓前的李南承缓缓起身,天空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打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狼狈。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踏入了那个被沈予臻拦住将近二十年的泥潭,现在唯一生存的可能,就是和沈予臻一起找到出路。
他将手机暗灭,屏保是十七岁的沈予臻带着兔子耳饰在游乐园被他抓拍到的那张。
李南承微微勾起嘴角,藏不住幸福的笑意。
“臻臻,现在的我们,该完完全全坦诚相待了。”
离开烈士陵园的李南承并没有直接驱车回家,他不希望二人的对峙是冰冷而互相伤害的,这件事只能作为他们之间的一个小插曲,而于现在的李南承而言,更重要的是继续完成他计划以内的惊喜,再顺水推舟地将这个插曲一笔带过。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