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柔曼的帐子,躺在松软的被窝中,心底泛出深深的惆怅。所有山林女人的面容从我眼前掠过,我看到孑然一身的母亲、深夜偷哭的太太、美丽妖艳的叶儿、光彩照人的小雀、抑郁寡欢的大小姐……她们如皮影一般淋漓尽致地展示出来。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我舒服极了。我特别感谢叶儿,不知她现在身居何处,我感到她阿娜多姿的躯体中,有一种坚强的力量支撑着,她的欢乐大大超越了她的不幸,然而她的语言、她的美丽,甚至她的高雅,都压抑着一种疯狂。她自欺欺人地生活在日本人中间,心中怀着与我们相同的热情去攫取最渺茫的希望。
我吃过早点,一个日本宪兵送进一套衣裳,说军营外面有车在等我,我换了衣服随着他来到军营外。在军营的大门口我看到一辆漂亮的花顶四轮马车,我坐着马车一路上看到了许多残垣断壁,我问车夫:
“大叔,这是日本人轰炸过的地方吗?”
车夫慢悠悠地反问,言语中带着嘲讽的语气:
“你刚从他们的指挥部出来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听他的语气,我明白他同样是个可靠的中国人,我说:
“大叔你误解我了,我是让他们当八路军给抓进去的。”
车夫说:
“这是被八路炸掉的日本军火库,烧死了不少日本兵,日本人大怒,百姓就跟着遭殃。”
车夫的话,让我喜忧参半。可我还是佩服让日本鬼子上西天的八路。
穿越几个破烂的市场和几条萧条冷落的大街,我被送到一家茶馆。昨天见到的滋芽出来迎接着我,说:
“金枝姑娘,我们姑娘早就等你了,你快上楼吧。”
茶馆内装修得百般温馨,墙壁的灯映出浅色的光辉,身体高大苗条的俄罗斯侍女托着金光闪闪的盘子来回穿梭,如飞舞在花丛的蜜蜂。喝茶的人很多,他们成双成对,互相依靠着,似乎想合为一体。
我踩着木质的地板,随着滋芽来到二楼。在一个全封闭的包间中我见到了叶儿姐姐。她穿着一袭蛋黄色的长旗袍,散着头发,头顶上系着一根蛋黄的发带,昏暗的灯光下她别有一番风韵。
她正在喝茶,见我进来,忙站起身拉我坐到她的身边。等滋芽退下,她说:
“你醒了,我一直叮嘱他们不要轻易地惊动你,昨夜睡的好吗?”
我点了点头,说:
“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她对我报之淡淡一笑说:
“何必客气,你越来越细腻了,竟然也学会了作秀。”
我长叹一声说:
“姐姐真不了解我,其实我很本色。”
从她欢欣的神态上可以看出,她不可能这样快就驱散了亲情的情感,她一定把自己的痛苦埋入了博大的胸怀中。
包间散发着芬芳的茶香,我们同时呼吸着让人心情舒畅的空气。我接着昨天的话语继续说:
“姐姐,你跟随太太多年,应该理解太太。她对二奎婶的死并没有撒手不管,千万不要怪她的心肠太硬,她也是爱莫能助。”
叶儿的双眼严厉了一瞬,立即温和了下来说:
“我们来这儿并不是谈她的,昨夜听说你是为了买枪而来的?”
我回答:
“是,这也是惟一的一条出路了。”
她如阳光一样和煦地笑了一下,说:
“你们想的太单纯了。在日本鬼子的控制之下,谁还敢盗卖军火,只可惜山林养活了多少代山民,今日却要面临着这样的危机。”
我说:
“只是想死马当活马医呗。求姐姐看在本是同根生的份上帮帮我。”
她的脸带着聪明之气,美丽照人,流露出新潮女性独有的鲜活,而这种鲜活与文雅毫不冲撞,她嗑着瓜籽说:
“你今天的样子有些迫不急待。我给你找一家宾馆,你先歇着,我明天给你个交代,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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