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正中的日本军官显然有些愤怒了,可声音依旧孱弱,他问:
“你是不是以为沉默就让我撬不开你的嘴了?来啊,给我撬开她的嘴,往里边灌热水。”
几个日本宪兵提着冒着白气的水桶刚要动手,只见一个宪兵进来,走到日军军官的耳边低语一阵,日军军官忙喝道:
“慢着,等一下再动手,你们先下去。”
左右的军官全都退下,几个宪兵站在日军军官的两边,只有我孤零零地趴在空地上。我深深地厌恶自己为什么要对活下去充满着希望。
日本军官对两边的宪兵说:
“把她送到小审讯室里,我马上就到。”
我被拖着走了一里多路,来到一个照样灯火辉煌的房屋里,一个身影高雅的女人在背对着我抚琴,动作妖娆但不失大方,卧榻的边上放着一丛娇艳的百合,花和人配合成一副活泼的风俗画。她为什么给我一个背影,是不是她做出这种姿态故意引人注目?
日本宪兵说:
“冰姬姑娘,你要的人我带来了。”
女子的琴声嘎然而止,慢慢地站起身转过来。她那修长的身躯和从容的气度使人不由得想到传说中的天鹅公主。美丽的头发高高地盘在头顶,前额的发帘柔媚地下垂着。她的旗袍质地是上等的丝绸,纤瘦的双脚合适地套在闪亮的高筒皮鞋里。脖子和手腕上没戴任何饰品,一排黑色的盘扣整齐地扣着。她的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微笑中透出浓浓的深厚情意。
我的心动了一下。这脸面、这笑容、这双眸上的弯眉是多么熟悉。我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这个绝世风韵的女孩不是叶儿姐姐吗?
可在这不寻常的地方,怎么会遇见她呢?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她那完美的相貌和身材使我顿感眼前一亮,不过从那郁郁的风韵中仍然能让人找到旧日的叶儿。她问:
“你是金枝吗?是金枝,一点没错,都成大姑娘了。”
我看着她贵族的样子,不敢相信她会和日本人混在一起。我问:
“你是叶儿姐姐吗?你怎么在日本的军营里?”
叶儿命宪兵打开我的手铐和脚镣,让我坐下,亲自倒了一碗茶说:
“你不要多问了,相信我,我决不是出卖自己的人。你怎么会落到日本人的手中?山林还好吗?我娘还算健康吧?”
我被她的一些话震晕了,我回答说:
“山林依旧,牛子、六指、二奎婶已经死去,太太已疯傻,山林又一次要面临灭顶之灾,我是来买枪支弹药的。”
叶儿听了,先是唬了一跳,继而又问:
“我娘是怎么死的?”
我回答:
“是出去买树苗时被土匪糟蹋而死的。”
(未完·待续)
《山林女人》九
叶儿的身体在丝绸旗袍里抖动着,她的心里一定难受到了极点。虽然她现在从外表来看花团锦簇,可从她颤抖的身体上,显出她仍不能完全摆脱女人的弱点,她心底的一线亲缘就此被割断的悲哀,是无法克制的。
她穷追不舍地问:
“那许贞香为什么还活着?”
我掂着脚走到叶儿的身边,扶着她的肩膀说:
“我不知道该怎样来安慰你受伤的心,可是太太是我们的主人,对于她能在土匪的枪口下安全地重返山林,我们不应该祝福吗?就像你现在一样,在你华奢的表面上覆盖着多少无奈。不要和她再计较了,她已经疯了。”
叶儿双手抱着琵琶转过身,低垂着眼,睫毛上沾满泪水。这种柔姿与她整体造型揉合在一起,显得更加娇艳绝伦,她说:
“你就在这里休息吧,夜很深了,明天我来找你,有什么事明天一早再说。”说完她转过身又冲着门外说:“开车送我回去,滋芽进来。”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进来了,她怯怯地拿了帽子和大衣给叶儿穿上,匆匆走了,我听到发动汽车的声音。
世态如空中搏击的云朵,变幻多端。昨天还是由太太随便痛斥的叶儿,今天却拥有了得天独厚的地位,不过从她躲闪的态度中,我仿佛看到她艰难的处境。世上也许真的就没有幸福得完美无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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