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欣宜并不比其他人更坏,这对于一个靠着一身本事在乱世中讨生活的人来说,也就够了。
去哪里不是一样?总不成去一个用不到自己本事的地方。
(这一身本事,总要买与识货的!当年教他拳脚的师父喝多了之后总爱红着脸嚷着,啪啪地拍胸脯。)
他早就不必夜里当值,大帅今天又去了省城给督军大人做寿,他没跟去,本以为能睡一个安稳觉,谁知到了半夜储德全又来找他,还带了一个人,让他给安排下住处。“夜深叨扰了,杨队长。这人我就交给你了。”储德全眯着眼睛笑笑,大有不用多说的意味。
杨雄仔细一看,原来就是那天大闹黄万全戏园子的人。满不在乎地站着,见他望着自己,还侧侧头一笑。廊下昏黄的灯光照在那张瘦棱棱的脸上,——他整个人都瘦,一笑脸上全是细细的褶子,灯光一照棱角分明几乎透着凌厉,可那感觉片刻就被那孩子气的笑意给消融了。
“你不是给关了几天的那个,叫……什么来的……”大概正因为这个笑容,杨雄没能马上板起他素日的脸色来。
“就是那个关小楼。”储德全在旁边应道,“大帅吩咐了,还请杨队长多费心。”
杨雄嗯了一声,想到储德全的地位,又加了句“好说好说”,当下里唤来一个护兵,领关小楼去了西边厢房的宿舍,再没有别的话。关小楼晃晃地跟着那人走,脚步还颠儿颠儿的。杨雄看着有点皱眉。
身手还算利落,但内家功夫不行吧。他想。面上却没露出来,回身问储德全:“储总管进屋坐坐喝口茶?”储德全哈哈一笑:“不了不了,我还有事。”杨雄一愣,见他不欲多说,倒不好问。只是自己有点踌躇未决,不免带出一些犹豫之色。储德全何等样人,一见他这样,拎起的大褂袍角重又撂下,笑道:“杨队长还有话讲。”杨雄道:“正是要请教总管,这关小楼……大帅到底要怎样安置?”
储德全道:“自然交由队长管理。”杨雄点点头,又道:“我是说……”储德全道:“队长还请明言无妨。”杨雄道:“大帅要我多费心,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请总管给个痛快话。”储德全望着杨雄笑道:“自然是想尽量试试他的身手。杨队长是刀头上舐血的好汉,咱们这任务轻重,是最知道的。”杨雄沉吟着点点头,看样子有了些筹划,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上次大帅说的那件事,究竟什么日子,有准信了没有?”储德全道:“怕是近了。大帅的为人你也知道,那是个锦上添花的脾气,这边儿张灯结彩,那边儿也不能断了热闹不是。杨队长见笑,我真得先走一步了,少陪。”说着径自匆匆去了。
杨雄历来就是倒头就着的,看看天色未亮,还能再睡个回笼觉。他站在原地忖度了一会儿,回身去了后院打了一套拳,方才睡了。
第二天早起整队训练,杨雄想着那个颠儿颠儿的脚步,就吩咐关小楼去站桩子。站桩最是无聊,保安队其他人都以为队长此举意在树威了。对付来历不明的家伙,原也应该。
杨雄忙着其他事,到了中午,他特意去看看关小楼。旁人都已经散了。他没下令,没人敢叫关小楼吃饭。关小楼也就那么站着,大老远看瘪着嘴,两个嘴角下挂,像是赌气一样……倒是出乎意料地硬气。
杨雄冲他招招手。关小楼收了招式过来,冲着杨雄一笑。
“杨大哥。”
他倒是熟络。杨雄张了张嘴,本打算纠正他,却只嗯了一声。到底是跑江湖的人,关小楼看看他脸色,跟着道:“杨队长。对不住,原来在戏班子的时候,叫‘队长’,总想哈个腰。”
杨雄咳嗽了一声。原来是打哪儿来?储德全说了,他是外省的逃班出来的戏子。那怪不得能吃苦。也怪不得没个依靠。
他想了想,侧侧头。
“吃饭去。”
“谢谢队长……”关小楼说着,手指并起两根,在额前一挥,本能地就是一缩脖子。杨雄看了,终于忍不住微微一笑。
“你现在是保安队的人了,把背挺直些。”
“噢。”
噢是哪个?也不答应个“是”。他原来的师傅——教他花拳绣腿的戏班子——估计很宠他。哪怕后来撵了他。恐怕也是他自个儿走的。背主逃班,本是江湖大忌。可是逃了之后却没地方可去……那就是两回事了吧。
“你,下午去领把枪。”他不由自主地口气放缓了。
关小楼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哎呀,我那把刀——”
“刀?”
“没收了的那个——你抓我的时候。喏,有这么长……”
杨雄试图回想,没什么把握。
“是不是把长匕首?”
“是啊是啊,哎,能不能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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