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公直道:“秦桧曾经把他这道奏章抄了一份,叫人送给金国的皇帝。那时我还是金国的贝子,而且和皇帝是近亲,我看过这道奏章,但后来不久,我就抛弃了金国的王位了。”张炎怎敢相信,冷笑说道:“你就因为看了岳少保这道奏章,受他感动,因而抛弃王位?”
檀公直道:“当然还有其他原因,即使我没看到这道奏章,我也要逃亡的!”张炎听得‘逃亡’二字,几乎不敢奇*书*电&子^书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什么,你的姑姑是王太后。金国的当今皇帝是你的表哥,你也要逃亡?”
檀公直道:“信不信由你,我无须向你细说!”
张炎冷笑道:“我不是三岁小孩,你以为你用花言巧语就可以骗我相信,放过你吗?“说至此处,提高声音喝道:“不错,岳少保杀的只是敌人和坏人,但谁能证明你已经不是金国的王爷,更可有谁能证明你是好人?”
檀公直忽地轻轻一嘘,说道:“禁声,好似有人来了!”张炎吃了一惊,说道:“是你的手下来了么?”目光陡露杀机,张雪波恐地伤害丈夫,连忙扳着他的手。
檀公直说道:“你、你们父女快,快躲过复壁去,别多问,迟就来不及了!”声音低沉,但很坚定。
张炎本来是不敢相信他的话的,但檀公直的话语却似有一股令他不能抗拒的力量,心里想道:“好,我且着他弄什么玄虚?”当下在墙壁上轻轻一按,墙壁打开一道暗门。张炎就把雪波拉进暗门。
这道复壁的暗门,是张炎暗中布置的。檀公直父子每年总有大半的时间外出打猎,每逢他们父子出去打猎,张炎就把女儿支开,叫她去捡野菜或割柴草,他则留在家中布置机关。后来两家合而为一。复壁却没拆掉,他仍然住在复壁另一面他自己原来的房间,利用这面复壁来监视这边的动静。那天檀公直和客人说话,他就是藏在复壁里偷听的。
他以为檀公直不知道这复壁的秘密,不料檀公直早已知道了。他进了复壁,暗门跟着关上。张雪波诧异之极,轻轻说道:“爹,想不到你还是个巧匠,你布置的机关,连我也瞒过了。”
张炎则不由得心中一动,暗自想道:“檀公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那天我偷听他和客人谈话,他若是早已知道,为何不杀了我?”
张炎没有说话,伏在墙角,把耳朵贴地听声。
张雪波突然想起一事,说道:“不好,成哥的穴道未解开呢,来的若是坏人,这,这,爹爹,你——”
她想叫爹爹出去给丈夫解开穴道,但知道爹爹是绝不肯答应的,正在想用什么法子“胁迫”爹爹答允,张炎己是握着她的手,在她掌心写道:“别作声!”
原来张雪波还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他却已隐隐听见有脚步声了。
这“伏地听声”的本领他自小就练成的,积数十年经验,他听得出是有三个人走来,但离开他们的家少说也还有百步之外的距离。
在这样远的距离,本来咬着耳朵说话,来人还是听不见的,但他不敢冒这个险。而且他已经知道女儿的意思是要他出去解穴的了,莫说他不愿意给檀道成解穴,即使愿意,也是来不及了。既然是做不倒的事,那又何必多说?他听出了果然是有脚步声,不由得心头陡地一震,暗自想道:“我有数十年伏地听声的经验,也要来人到了相近百步之内方始听得出来。
檀公直中了剧毒,过了这许多时候,按说已是离死不远了。将死的人,听觉怎能还如此敏锐?”
心念未已,他忽地又听见檀公直在说话了。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说话。声音凝成一线,比蚊子的叫声还小,张雪波就听不见。不过他却是听得很清楚的。
檀公直道:“你知道被点穴的是哪个穴道吗?”檀道成道:“愈气穴。”张炎把张雪波拉近贴着墙,该处墙上有一道小小的缝隙,眼睛贴着缝隙,看得见外面情景。只见檀公直双指挟起一颗黄豆,这盘黄豆炒肉本来是晚饭的小菜之一,不过他挟起一颗黄豆,却不是送入口中,而是把它轻轻一弹,向檀道成飞去。
说也奇怪,这颗黄豆一弹,檀道成就站起来了。不但站起来,而且走到父亲的身边了。
张雪波虽然看不见黄豆打在丈夫身上哪个部位,但看见丈夫能够走动,亦已知道是公公用这颗小小的黄豆替丈夫解开了被封的穴道了。
张雪波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吁了口气。她又喜又惊,暗自想道:“想不到公公还有解穴之能。他能够替儿子解穴,大概自己也不会死了!”
张雪波松了口气,张炎则是不由得大大吃惊。这时他方始知道他是低估了檀公直内功造诣,他暗骂自己糊涂:“他和我说了这许久的话,还能够支持得住,我早就应该想到他是在拖延时间运功解毒的了。唉,我也是太过相信这毒药的厉害了,早知如此,我,我——”
早知如此,该怎样呢?此际,他自己也是答不上来。是该早就把他杀掉吗?这话老是早半个时辰问他,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答是。但现在他却是不敢说非杀檀公直不可了。因为他自己亦已是在思疑,不知道檀公直到底是何等样人了。
XXX檀公直在喘气,跟着大声咳嗽。
檀道成扶他坐稳,问道:“爹,你怎么啦?”
檀公直坐在板凳上,背靠着墙,一边咳嗽一面说道:“唉,我不行了!”他用弹指神通的功夫替儿子解穴。的确是差不多耗损了他刚刚凝聚的真气了。
就在此时,三个黄衣人走进了屋子了。
为首的那个武士打了个哈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檀贝勒,别来无恙,还认得小人么?”
檀公直连连咳嗽,喘着气说道:“原,原来是哈都尉,请,请恕失迎。”心里想道:“哈必图是龙骑兵中著名的勇将,我倘若没有中毒,自不怕他。但如今我的真气尚未凝聚,功力最多不过恢复两分,只怕是打不过他了。”哈必图道:“多谢王爷还记得小人,但我早已不是龙骑兵的一个都尉了,十年前皇上已经将我内调入宫,如今我是一等御前带刀巴图鲁。
“龙骑兵是禁卫军,巴图鲁则本来是个封号,意义为“勇士”,有功劳的将军,也常有被封为“巴图鲁”的。但“御前巴图鲁”则是全国皇帝的贴身侍卫,侍卫而加上“巴图鲁”衔,地位已经在一股侍卫之上,“一等御前带刀侍卫”那更是非同小可,地位已是不在“龙骑兵总尉”(相当于御林军统领)之下了。若论和皇帝的亲密关系,龙骑兵都尉都不能相比。哈必图自报官衔,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檀公直谈谈说道:“檀某僻处荒山,孤陋寡闻,恭喜哈大人升官。”
哈必图道:“这两位是我的同僚。他们是一母所生的同胞,老大叫呼沙龙。老二叫呼沙虎。”
那两个黄衣武士跟在哈必图后面,齐齐踏上一步,垂手贴膝,躬腰说道:“二等御前巴图鲁呼沙龙呼沙虎拜见王爷。”檀公直仍然背靠着墙,动也不动。说道:“不敢当。嗯,三位、三位巴鲁同日光临,可真是令我受宠若惊了。请原谅,原谅我不能起立,多有失礼。”
哈必图冷笑道:“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人。怎敢有劳你王爷起立。不过,我们是奉了皇上之命而来的。”说至此处,陡地提高声音喝道:“檀公直,皇上宣召你入京,快快跪下接旨!”
檀公直仍然动也不动。呼沙龙变了面色,喝道:“檀公直,你敢违抗圣旨吗?你知不知道,违抗圣旨该当何罪?”檀公直淡淡说道:“大不了是个死吧?”
哈必图向呼沙龙打了个眼色,示意叫他不可妄动,放宽语气,说道:“檀王爷,你别惊疑,念在往日的交情,待我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檀公直道:“好,你说!”连声咳嗽。檀道成轻轻给父亲捶背,心里着急之极。原来他的穴道虽解,功力尚未能够恢复。
哈必图道:“说老实话,依你当年的所作所为,皇上确实是对你十分不满。但你可知道你今得皇上最恼怒的是什么事吗?”
檀公直道:“我做过的事情几乎没有一样是合皇上心意的,但以何者为最,请恕我缺乏自知之明,倒要请你指教。”哈必图道:“贝勒言重了,指教二字,奴才如何担当得起?这只是皇上的意思,是我这次奉命出京之时,皇上和我说及贝勒当年之事,我才知道贝勒获罪之由的。”
檀公直道:“好,那就算是皇上对我的指教吧,请你转述。”哈必图道:“皇上最恼怒的是两件事情,一、你要杀秦桧。那时秦桧已经投降咱们金国。皇上正要将他重用,不过事关机密,不便公开,也不便和你详言,但皇上料你也会多少知道他的用意的。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劝皇上杀掉秦桧,皇上真不知你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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