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一件事没有办似的。
有一天下午,他赴友的约会,在杏花楼晚餐。饭毕之后,还只有六点多钟,心
想:“这时候就到报馆去未免太早,到哪里去混一下子才好。”心里想着,就走出
门来,要上车的时候,未免踌躇不定。偏是这车夫知趣,一直就拉到松竹班门口。
杨杏园想道:“了不得!我每天一次松竹班,竟成了惯例,连车夫都知道了。”但
是他心里虽然犹豫,脚步早已进去,走到那过厅里,看见一个长汉子,操着一口福
建官话,在那里打电话。彼此打了一个照面,仿佛好像认得,但是也没有招呼。梨
云看见杨杏园,早接了出来,说:“今天怎么来得这样早?”杨杏园说道:“早到
早了一桩公事,省到夜深再来,那不好吗?”梨云笑道:“你早来了很好,我有一
桩事求求你。”杨杏园一想,“来了,这只怕是要开始做花头了。”因问梨云什么
事。梨云笑道:“这事在你是容易极了。”说着在玻璃橱内去拿出一本书来。杨杏
园一看,却原来是一本平民干字课,问道:“你拿出这个作什么?”梨云笑道:
“我看见姊妹淘里,认得字的,又看书,又看报,又能自家写信,我是羡慕得很。
不过这读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时常想着,这桩事我只好望来生罢了。我昨天
到大森里去,看我一个阿姐,她本来不识字的,谁知一个多月没有见面,她就能记
帐了。我问她怎样会识字的,她说,有一个大学堂里的教员,和她很要好,劝她读
书。头里她也说,这不是容易事。那教员又说,只要她肯读书,包她三个月会写信,
也不问阿姐肯不肯,就和她把书呀,笔呀,墨盒呀,买了一大堆来,她一想人家是
好意,总不好意思不理会,就学着读书白相白相。那位教员,看见她肯读书,高兴
的了不得,每天下了课,四点钟,就到她那里去教书,一次还贴掉两块钱盘子钱。
人心都是肉作的,我阿姐看见人家这样热心,不用心读书,也对不起他,只好真个
读起书来,还预备着一些点心给他教员吃。谁知那教员,索性板起面孔来做先生了,
要我阿姐每天读多少书,写多少字。我阿姐是最好白相的人,现在被那教员教得改
过一个人了。她见着我,就劝我读书,这本书就是她送的。谢谢你,你也一天来教
我一回,若是比这早一点来,这里是很清爽的。”杨杏园笑道:“差事倒是一个好
差事,不过我那些朋友,因为我天天来,早造了许多谣言,如今索性教起书来,那
不是给人家笑话吗?”梨云冷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不肯,不过白说一声。但
是人家怎么天天去教书的呢?他就不怕给人家笑话吗!”杨杏园道:“人家教书有
好处。我呢?”梨云脸一红,把鞋子轻轻的踢着杨杏园的脚,低低的笑着说道:
“你又是瞎说。”
他们正在这里软语缠绵,只听见花啦啦一阵响,好像打翻了许多东西。接上又
是一阵叫骂的声浪,院子里外就闹成一片。梨云脸都吓变了色,两只手紧紧的握着
杨杏园的手,把她一句苏白急出来了,只是说“骇得来”。杨杏园生怕出了什么缘
故,也是呆呆的望着。却是阿毛进来说:“不要紧,客人闹房间,一会子就好了。
杨老爷何不出去看看,倒是一出好戏。”杨杏园听了这话,当真站在院子里看。只
见对面房间里,门帘子也撕下了,窗户也打掉了,有三四个穿军衣的马弁,正把刚
才看见的那个福建人,按在地下,要撕他的下衣。这旁边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华服
少年,脸子倒生的白净,他操着一口天津话,在那里乱骂,说道:“好兔崽子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