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子。杨杏园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有话同我说吗?”何剑尘道:“你不要问,
赶快编稿子,回头再说。”说毕,对杨杏园使了一个眼色,杨杏园知道这里面有用
意,也就不再问。一会儿稿子编完,何剑尘道:“天天晚上,这餐照例的稀饭,教
人也吃厌了。杏园,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杨杏园道:“这时候哪里去吃东西
呢?”何剑尘道:“有的是。南北口味,广东消夜,色色俱全,但不知你要吃那一
项。”杨杏园笑道:“照你这样说,除非是那上海马路化的韩家潭陕西巷。但是漏
静更深,在这些地方走来走去,很有瓜田李下的嫌疑。”何剑尘道:“我们又不想
两庑的冷肉,哪里能做到行不由径的地位上去?走罢。”说着拉了杨杏园就走。他
们出了报馆,何剑尘的车子在前面,杨杏园的车子在后面,两三个拐弯,已经进了
韩家潭。这时,胡同里的人,三三五五,嘻嘻哈哈的在路上走着,都有说有笑。杨
杏园想道:“在这里走来走去的人,每天晚上,总有许多。要一个一个质问他们这
究为何事,这倒是个有趣的问题。人生在世,有许多地方,很可教他自己揭破假面
孔。就像这路上走的人,都不是有一种坠落的表示吗?”他坐在车子上这样一想,
不知不觉已停在一家门口,抬头一看,正是松竹班。杨杏园还没说话,何剑尘笑着
道:“我带你来作个前度刘郎,正是你昨晚要说的事。”杨杏园到了这时,知道跑
不了,只得跟着他进去。花君屋子里,恰好无客,他们一直就到花君屋子里去坐。
杨杏园总算是来过一次的人,比较也能说两句话了。这时花君拿一把小牙梳,站在
穿衣镜面前,梳她的刘海,却对着镜子里的何剑尘,秋波微送,楚黛轻舒,笑了一
笑。何剑尘对着镜子,也只是一笑。杨杏园看见这种情形,未免欣羡起来,对何剑
尘道:“你这真是镜中比目了,就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人吗?”何剑尘说道:“看你
这样子,也是小鬼头,春心动也。来,老五,你把梨云请来。”花君道:“你又叫
她做什么,你不怕人家叫你揩油公司的老板。”何剑尘对花君使个眼色,又对着杨
杏园撇撇嘴。花君正色道:“那么,大家都是面子,勿好拆烂污个。”何剑尘笑道:
“戆得来!你去请来得了,何必多说。”花君笑着去了。杨杏园看见这种情形,也
猜透了一半,碍着花君的面子,又不好说什么。花君去了,杨杏园才向何剑尘说:
“你们鬼鬼祟祟,闹些什么?”何剑尘笑道:“我替你作一个月下老人,好不好?”
杨杏园说道:“你不要胡闹,我是不干这种事的。”何剑尘板着面孔说道:“人家
来了,你可不能拒绝。宁可你下回不来,不能把花君梨云开玩笑。”杨杏园只得笑
着说:“你这人真是软硬都来,教我没有你的法子。”说时,花君早引着梨云进来。
梨云穿了一身浅灰哔叽的衣服,前面头发都烫着卷起来,穿了一双缎子的平底鞋子,
愈显出一种淡雅宜人的样子。梨云进来先叫了一声何老爷,回头又对着杨杏园叫了
一声杨老爷。何剑尘拍着手对杨杏园道:“好哇!你们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这用
不着我介绍了。”杨杏园道:“我们原来并不认识,你不要胡说。”何剑尘道:
“那末,怎样梨云知道你姓杨?”梨云笑道:“前两天,你不是和杨老爷来过的么,
所以我认得。”何剑尘道:“就照你这样说,你也是有心人啊。好了,现在我索性
介绍杨老爷招呼你。”梨云笑道:“谢谢你!阿好?”说到这里,梨云的娘姨阿毛,
加送两碟瓜子水果过来,算是妓女已经受客人相识的一种表示。杨杏园糊里糊涂的,
自然没有话说,就从此作了批把门巷的一个游客。自这天起,杨杏园常常邀着朋友
到松竹班来,有时没有相当的朋友,他一人来过一两次。因为要是不去,好像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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