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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第1页)

十八

薛致远到底还是没逃过。国务院刚开了全国金融会议,强调要加强金融监管,补齐监管短板。国家先后成立了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和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金融安全被提升到国家安全的高度。

“我最不放心的,其实是你。”

这是李莹去世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赵辉记得,那天下着小雨,天气阴沉得让人想哭。病房很小,床边围满一圈人,都做出宽慰轻松的神情。赵辉在最前排,拉着妻子的手。他望着那张瘦削的脸,脑子是空的,翻来覆去地说着“你放心”。那瞬竟不想哭,身体像纸片一样,仿佛比床上那人更虚弱,轻轻一推便会倒下。一双儿女被亲戚带着,默默站在旁边。赵辉念经似的,说:“你放心,蕊蕊,还有东东,你都放心,放心——”最后时刻,李莹眸子倏地有了些光芒,抓住他的手用力了些,上身微微仰起。赵辉触到她的手心有了一丝温度,不再是冰冷的。她望着他,眼睛眨也不眨。那瞬的感觉竟是之前许久未有的。她曾说过,他在别人面前总是稳重得不能再稳重的,像大哥,像父亲,唯独在她面前,像个孩子,教她放心不下。

她说完那句,兀自望了他一会儿,缓缓闭上眼睛。

这些年,赵辉时常想起那刻。记忆有了年头,像老照片,边边角角泛黄,眉眼淡了,轮廓倒深了。黑白分明,也是影影绰绰。便是悲伤,终是隔了一层。哭是不大会了。偶尔静静忧伤一会儿。想着李莹还在身边,只是换了个方式。自己安慰自己。岁数上去了,原先的那些沟沟壑壑,自己会慢慢填平。“我最不放心的,其实是你。”——话一直回响在耳边。这话她说过许多次。蕊蕊刚查出病的时候,夫妻俩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挨过一阵,李莹想得比他深,也比他远:“我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不像你,心事重。所以有我在,你尽管放心,我是不会倒下的。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别让我反过来替你操心。你啊,是个孩子,大宝宝,你都不晓得,我有多不放心你。”她知道怎么劝他最有用。天底下,没有比她更了解他的人了。也正因为有李莹,那段日子便是再艰难,赵辉一步步也走过来了。她是他的底。有她在,他人前背后才能存下一份笃定。只有他自己知道,李莹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有时候,李莹更像是他的老师。从她身上,他学到很多东西。好女人能造就一个男人。

——“我最不放心的,其实是你。”

时间有自愈功能,也会润色,李莹的声音不会老,永远轻柔动听,不似临终遗言,倒有几分像导航软件里嗲嗲的女声:“前方左转——右转——有测速监控——”听着听着,便觉得安心,受宠溺的感觉,仿佛李莹一直没走,身上背后,都有她关注的目光,暖暖的。他每走一步,她都看着呢。他早起为儿女做饭,她替他关照着煤气炉,男人再怎样还是心粗,牛奶溢出来,鸡蛋煎焦,都是常有的事;他带蕊蕊做康复,她后头跟着,公交车哪站下,走哪条弄堂穿进去,她比他清楚;过年过节跑双方父母家,买什么东西,多少尺寸,全是她定度,家里女人把关,错不到哪里去;在银行里忙得心力交瘁,回到家,往沙发上一躺,便觉得松快许多,厨房边、阳台上、卧室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呢,有她的味道、她的气息。——他只当她最牵挂两个孩子,其实她顶顶放不下的,竟是他这个大男人。孩子们再怎样,有他在,总是妥当的。他没了她,她怕他撑不住。她最后这句,是真心话,也是大实话。他是她的宝,她至死牵挂的人。这话她平常也说,但在那当口儿说出来,便多了些劝诫的意味,郑重得多,有无穷的意思在后头。她知道他听得懂。——赵辉想到这层,心底长叹一口气,悄无声息地,周身打个转,渐渐平息了。像湖中心荡起的涟漪,从里到外,一圈一圈,慢慢隐去。

薛致远发来一封邮件。赵辉没打开,看附件的名称,便能猜个八九分。——直接删了,眼不见为净。“大不了不干了。”吴显龙那天这么安慰他。这话不像老阿哥素日的风格,破罐子破摔了。“除死无大碍。”他接口。吴显龙说:“死是不会的,也不能死。你还有蕊蕊、东东呢。我打包票,你死不了。”两人都笑笑。赵辉这几天也想通了。人一旦做好最坏的打算,倒也心定了。孩子气上来,他去找苗彻。

“还是朋友?”苗彻看他的神情。

“到死都是!”他一锤定音的口气,胸中陡地涌上万千豪情,仿佛刚从学校毕业那阵,打满鸡血浑身是劲,鼻子酸酸的,满肚子的话并作一句,又是惭愧又是委屈。

苗彻不说话,半晌,叹了口气,在他肩上一拍,也是无限感慨的口吻:“我就知道,兄弟。”

两人下班后照例找个小饭馆喝到半夜,不约而同说起当年“白衬衫”的典故。苗彻喝到八九分醉,羊毛衫一脱,露出里面的白衬衫:“穿了十来年了,保养得也算好了,可总归不是当初那个颜色了。”赵辉把袖管向上捋去,露出白衬衫袖口:“尽量干洗,料子才不容易磨损,颜色也正。”

“行里发的工作服,干洗个屁。穷讲究。”

“要穿得挺括,白衬衫有白衬衫的样子,该讲究还得讲究。”赵辉举起酒杯,与他一碰。

赵辉没开车,坐苗彻的车回家。两人挤在后排,看代驾师傅的后脑勺,聊些闲话。苗彻问他:“想不想女儿?”赵辉道:“怎么不想?好在下个月做完最后一次手术,就能回国了。——代我向玛丽再说声谢谢,小姑娘一住就是两三个月,这次人情欠大了。”苗彻嘿的一声:“反正她也是无事忙,有钱又有闲,你给她这个机会,她反过来谢你才对。”

“别这么刻薄。她是个好女人。”

“找另一半不是找劳动模范,好不好倒在其次,合适不合适才顶要紧。”

“陶无忌呢,是不好呢,还是不合适?”赵辉冒出一句。

“不好,也不合适。”苗彻屁股挪了挪,调整一下坐姿,“——少为你的兵当说客。我跟你还没完全和好呢,小心半路把你丢下去。”

赵辉笑笑。很快到家,他与苗彻告别,走到单元楼下,正要拿钥匙,忽觉得脖子一紧,有人从后面拿绳子勒住他,他惊得想要叫,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他下意识地反手去扳,头被棍棒之类的重物重敲了一下,眼前一黑,顿时失去意识。

醒来时,人在医院。脖子兀自火辣辣地疼,思路迟了半拍,只当酒还没醒。手背上扎着吊针。苗彻站在一边,轮廓模模糊糊,看着有叠影。眼睛焦距不对。晃一晃,半晌才清晰了。“没打成傻子,算你运气。”苗彻伸出两根手指,问他,“这是几?”赵辉回答:“八。”苗彻嘿的一声:“真成傻子了。”

做了B超(B型超声诊断)和CT(计算机层析成像),基本无大碍。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次日,薛致远来探病,拿着一大束百合,被苗彻挡在门外:“差不多就行了,开个影视公司,自己也成戏子了?”

薛致远点头:“也行,我就不进去了。你替我转达。”把花递给苗彻。

苗彻不看他,把花往旁边垃圾桶里一扔,重重关上门。

赵辉出院那天,吴显龙派了两个人过来,都是一米九的壮汉,墨镜西服,电影《黑超特警》里的架势。赵辉给吴显龙打电话:“阿哥,忒夸张了——”吴显龙道:“行啊,那就减掉一个。”至于赵辉再说,那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了。“我们的宗旨是,不害人,也不能让人害。吃亏上当最多一次,再来就成十三点了。”赵辉拗不过他,只得勉强答应。一路上赵辉被两人架在中间,行李不用拿,出入两人抢在前头开门。两人径直把赵辉送回家:“赵总您明天几点出门?我们等在楼下。”赵辉头摇得像拨浪鼓:“没必要,真的没这个必要。”那两人只是笑笑,也不接口,次日果然准时出现,也依言只来了一个。“我们俩轮班,做一休一。”赵辉自己开车,这人跟在后面,沿途不紧不慢,始终隔着那点儿距离。高架一时堵一时顺,上海马路上车开得野豁豁的多得是,人家就是有这本事,不超车也不掉队,稳稳跟着。赵辉从反光镜里瞥见,只是苦笑。吴显龙说,是从专业保全公司请的,退役特种兵。“对付我们这种人,一个打十个像割草,轻轻松松。”又说,“阿哥上没老,下没小,只有你这么个兄弟。你要是有什么好歹,我活着就没意思了。”后面这句有些煽情,但赵辉知道是真话。男人越是上岁数,便越是拖泥带水,听在第三人耳里,要笑掉大牙的。

薛致远到底还是亲自来了一趟。秘书没挡住,他径直闯了进来。赵辉让秘书退下:“倒杯茶。”薛致远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朝窗外看:“风景不错,位置好楼层高,看得到陆家嘴中心绿地,还有黄浦江。惬意啊老赵。”赵辉道:“上班的地方,又不是自己家。”薛致远接口:“不难。对面那几个楼盘,一样的楼层,一样的风景,随你挑。”赵辉嘿的一声:“我说过,我想学老师。”薛致远道:“我也说过,你学不像的。”

两人停顿一下。

秘书端上茶,又退出去。

“身体恢复得还行?”薛致远拿起茶杯,叹道,“我不想这样,你知道的。”

赵辉先是不语,随即道:“我了解。有时候,路走过头,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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