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病中很少再有这样的心思,念头一起,觅兰翠儿她们自是不敢有半点怠慢。执笛于唇边,却终究半晌无音。犹自记起淢湖湖畔阮暨岑以叶吹奏的《同心》悠扬婉转,情思旖旎。而下殿阁孤寂,却无半分当日的情怀。我不禁怀想,与其这样强抑心底惆怅,倒不如随了自己的心意,曲由心生,调起曲成。春去春来,流年似水,如此的萧索落寞流露的却是自己隐藏的心事。
心思低迷,唇下吹奏的笛音却是越发的微凉凄涩,续续间已是咽咽隐隐调不成曲。正欲收调停曲,殿外传来轻轻的扣门声。
翠儿急忙过去,只见小顺子扑了一身的雪在门边恭谨候着。翠儿忙让他进来,他却推辞不肯,朝我躬了身,道:“奴才来给福晋传个话,今儿个王爷兴许晚些才能过来,请福晋早些歇着,不必等了。王爷命厨子给福晋煲了滋补的汤,过会子便送来,让奴才嘱咐福晋千万喝了再睡。”
我点点头,吩咐小顺子带上一件厚实的披风给阮暨岑,便让他去了。
觅兰拢了手炉过来,在我耳畔轻声说道:“王爷这些时日来得倒晚,昨个儿夜里书房的灯便是燃了半宿才灭的。”
鎏金的珐琅手炉雕刻精美,腕上的玉镯不经意与手炉触碰发出清脆的“叮铃”响声。我连日里甚少出门,只叫觅兰多留心些。阮暨岑日日虽来,却越发不能定时,时有来时已是深夜。
我晓得觅兰的意思,阮暨岑向来对朝事不置于心,然而近日往来王府的人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稳健之风,绝非一般市井人士。思及此,我自己也是大为疑惑。于是起身往软榻边去,觅兰过来伺候我坐下。便听得门外有下人送来补汤。
觅兰移了一盏熏笼在我脚下,不觉含笑道:“王爷便是再忙,心思始终还是在福晋身上的。”
我顺势在汤盅上拂手一摸,温度恰好正适入口,心念一转,亲自端过汤盅,让翠儿替我准备了斗篷便往书房去。我不欲太多人跟在身边,只带了觅兰同行。
陡然走出暖阁,夜里合着雪子的空气此刻闻起来越发的寒冷刺鼻。我双手护着汤盅一味朝书房去,觅兰一手撑伞一手掌灯紧紧随在我身侧。
才至书房外,便见小贤子一路小跑着趋上前来,向我叩了安,道:“这么大冷的天,福晋怎么来了?奴才这就去向王爷通传一声。”我见小贤子面色虽是如常,但眼睛里却透着慌忙。然而书房外除了小贤子,还有几个下人守着,显然是不许有人私下靠近的。
我将手中的汤盅微微抬高了几分,和颜悦色道:“方才小顺子来传了话,说王爷还忙着,便心念着过来看看。眼下王爷正忙着议事,我也不便过去打扰,你替我把汤盅送进去便好。”我作势朝书房看了一眼,看似无心问道:“可知王爷书房里都来了些什么人呢?”
小贤子微有难色,迟疑片刻才道:“是内阁学士郑道卿。”
我心中遽然一紧,嫌恶感自心底而生,手里的汤盅几乎要拿不稳。我虽然心有准备,却如何也没猜到竟会是郑道卿。觅兰急忙接过汤盅交给小贤子,含笑对我道:“福晋身子尚未大好,出来有些时辰,也该回了。”
我凛了心神,点点头,对小贤子道:“只对王爷说我来过便好。”小贤子面色似也轻松几分,朝我躬了身便去了。
脚下虚浮无力,只由着觅兰领着麻木的走着,已不知是如何回到自己殿里的。骤然失子,虽无真凭实据,与淑妃却如何也脱不得干系。我尚在病中,沉溺在切切的思子情怀里不可自拔,然而孩子的父亲却如同无事一般与郑道卿往来频繁。双手一阵阵的发凉,心搜肠抖肺的疼,空落落的难受。
翠儿见我失魂落魄的模样,又见觅兰一脸的苦色,心中着急,却也不敢多问。手碰到我的手有令人颤抖的凉,忙拢了手炉在我怀中。手炉的温热自掌心延入全身,然而痛心与失望犹如万年寒冰如何能被这点温度融掉。
夜里迷迷糊糊,似梦似醒,隐约仿佛听见有孩童嬉笑的声音,一边笑,一边唤我娘亲。我自梦中惊醒,才发现厚实的锦褥已被润湿了一片。再没有半分睡意,起身立于窗棂旁,殿外茫茫只是一色萧条的白,心底亦是这样的颜色。这样凄寂的景象,顿然心生微凉,然而徘徊不定的心意却已是决然。
卷二 第一百零三章语殇
第一百零三章语殇
次日,便让觅兰找出了魏锦前些时日替我开的滋身补气的方子来。之前的方子我总不肯好好吃,加之失子的抑郁和病痛,虽然已经勉强能下床走动,但身子却是消瘦不堪。赵芸儿这副身子本就无几两肉,如此一来更是形销骨立犹如秋风中枝头上摇曳的残花。
对镜自照,心底不由也是一阵惊骇。两颊微微下陷,上颌越发的尖了,双眸再无一丝灵动之气,只余下深重的愁苦灰暗,面色萎黄犹如将死之人。怕是红颜未老恩先断,何况当有朝一日,心未老,色却衰,而爱辞。以色视人的悲哀不是不懂,只是以为觅得良人,却忘记女子容貌是何等重要了。我用手轻轻拂上自己的脸,静静注视自己,这样的我,兴许激不起他人的一丝怜悯之情,反而只会心生厌恶之感吧
自失子后,那些华丽贵重的颜色衣裳合着各样精致的朱钗银环便被一并收入了箱底,终日只是一素的白,也算是为我尚不及来到人世的孩子尽一尽为娘的心意。觅兰与翠儿总说我这样太过于清素了,也挑了些浅色的衣裳来,被我一一丢在了旁侧。然而身上一色白的衣裳如今看起来也越发的宽大了些,便是束紧了腰身也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样子。于是让觅兰取了新进的薄棉锦来,亲自挑了几匹留了下来。
觅兰见我肯为自己添置新装,面上也带着喜色,与翠儿一同替我挑选式样。总觉得现成的式样太过复杂华贵,衣服上的饰物也多是金丝银线各色珠宝,倒也违了自己的心意,犹自提起笔来,画了几个简单的式样要师傅照着做,一袭上下也只有腰身的束带用银丝和滴水状粉玉稍稍做了点缀。
翠儿皱了皱眉头,觑着我的神色轻声道:“福晋既然肯为自己裁制新衣,何不选了现有的式样?奴婢瞧着这几件衣裳好看是好看,终究还是素了些。”
我摇头,“如今这样的心境,那些华贵鲜艳的颜色穿在身上也只是觉得不自在,倒不如素雅一点好。”
翠儿轻轻叹气,将小几上的衣裳式样一一收好,低着头道:“福晋原就不喜欢太过艳丽的颜色,如今却是越发的清素了。”她微微停顿,试探着再道:“福晋虽然伤心,却也该多顾及一下王爷的感受。有几次奴婢瞧见王爷背着您默默叹气,福晋视那孩子如心头肉,王爷又何尝不珍惜呢?”
我轻轻一哂,举目看着窗外,有几分动容,然而忆起昨夜之事,难免如梗在喉,心中怨怪终究要多些。
我无言,片刻道:“他若真心珍惜孩子,便不该私下处置了春香。我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只希望他事事对我坦诚,不要骗我。”
翠儿有一瞬间的沉思,许久才道:“也许王爷有苦衷呢?”
我只静静看着窗外淅淅沥沥飘落着的雪花,雪势似乎小了,然而正是无雪的天日才会越发的寒冷。阮暨岑,当他告诉我失去孩子时眼神里的痛苦与哀伤我怎么能体会不到?他私下里处置春香我也相信他有自己的用意,相信他终究是会向我坦诚。然而如今,叫我如何再说服自己,去理解他的苦衷?
这样想着,心底是有些凄然的,竟然连阮暨岑是何时进来的也没有察觉。他轻轻自身后将我揽入怀中,身上独有的薄荷香气幽幽传入鼻间。他用带着浅浅胡渣的下颌轻轻磨蹭着我的耳垂,道:“昨夜来时见你睡得正熟,今日气色看起来似乎好些了。”
我并不回头,一时之间亦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他昨夜来时我是知道的,只是祥装了睡,心里装了怨怪,心境也再不能像往常那样平和,只怕一时制不住情绪,说的话也未免会尖酸些。既知如此,倒不如避开两日,平复一下心绪也是好的。
然而我这样的心思他并不晓得,语气中兀自多了几分温柔,“这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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