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萧红屿狂扑出门,口中道:“此番相救,以后再报。你快些离开本教,携家带口躲藏起来,否则……”听不到回答,心中一动,再回首时已肝胆欲裂。
李进胸口正插着那把寒冰匕首,刺人处血光四溅,已是深无可救。
“左护法……”李进身子慢慢倒地,挣扎道:“当年我被仇家追杀,是您于我潦倒逃亡时……救了我一家四口……李进一直不能报答,今日总算救您脱困,也是心甘……”
萧红屿疾扑上去,封住他心口血流,心中又惊又痛,道:“你这又何苦?!就算是死罪,难道不能……藏到天涯海角?”
李进微微苦笑,声音渐低:“尧教主不比你……若我现在自戕,他许能饶了我家人。可若躲藏……再被找到……我妻儿的性命也必被连累了……”眼中光芒渐淡,终于双手一松,死在萧红屿面前。
萧红屿怔怔看了他尸身,半晌将他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细细盖了。伸手拔出李进胸口那把断玉摧金的匕首收了,转身出门。
门外长廊上,横七竖八躺了数具尸体,全是通体黑紫,也不知李进用了什么厉害毒物。
奔到尽头,迎面遇见两名教众,似是前来换班,一见他现身刚露惊惶之色,萧红屿双掌疾出,已将两人恶狠狠毙于掌下。
……三天,尧绿川已走三天……虽是数百人同行速度必有所减慢,可那个人,能等到自己赶去吗?
川西所在,处处环山。与临省交界,更是青山连绵,峰峦不歇。海拔高处,已渐见峰顶白头,纵是夏天也积雪不化。
玉垄雪山,高数千仞。山上上下景色回然相异。山脚下青山翠水,到了山腰已人烟渐稀,而山顶积雪处,人迹不至。白雪派所在,就在远山半腰中了。
青山隐隐溪水迢迢。
山腰数十间红瓦白墙屋舍前,正有一道逶迤绕山泉涧,在正厅不远处淙淙流淌。
两道人影并肩行来,走到溪水旁停了下来,在水边小解起来。
“二师兄,你瞧着掌门师弟这些天古不古怪?”说话那人身形魁梧,在门中行三,正是三师兄冯敬。
“自他被逐下山……没一件事不古怪。”另一人沉声道,是二师兄秦伯岭。
“大师兄死因至今不清不楚,师父又横死。夏师弟却忽然回了来,坐了师哥你的位置,我倒是有点奇怪。”冯敬掖好衣摆,闷声道。
原来夏云初未回之时,是排行最前的二师兄秦伯岭暂代了掌门之位。这冯敬原本与夏云初也是极好的,可他生性鲁直,心里想什么便再憋不住。
“这我倒不觉什么。”秦伯岭摇头道,“只是我想到那日在毫州郊外山上那邪教妖人所说,心里却疑惑。”
“师兄是说……”冯敬声音低了:“掌门被污与男人有染的事?”
“无凭无据,我等也不好乱说。”秦伯岭淡淡道:“江湖盛传乌衣教左右护法素来擅长采花之术,且男女不拘。我们当日挖开山石见到的那个什么萧红屿,纵然昏迷,却又何等相貌出众?师弟你觉会不会是……”语声一停,意味深长。
冯敬一怔,低声道:“我也不知……大伙私下都是议论纷纷,却都没凭据。”
秦伯岭长叹一声:“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夏师弟的为人我本来是不疑的——可师父和大师兄的死,总不能这般不明不白。”
两人渐渐行远,已经去了。
……夜色逼人,泉水在山月下泛着幽冷水色,映在溪旁竹林阴影中一人苍白沉默面上,正痴痴望着水花朵朵,半天默然不动。
慢慢撩起面前溪水泼在脸上,水中融有山顶雪块,彻骨冰寒上脸,直激得他终于一个寒颤,清醒过来……溪水冰冷,却不及刚才无意听到的那番话语如刀。
那两人都是和自己一同长大,冯敬更是和自己情谊颇深,背后尚如此猜疑,其他人又怎样口诛腹诽,自是可想而知……
怔怔立着,想到确是自己行为引人生疑——既不能直说大师兄之死是师父所为,又不便说那场可怕阴谋,心中一时悲愤苍凉。
望着头顶皓月当空皎洁无比,心中渐渐平静清明:罢了,冤屈不谅,也不是一回两回。只求问心无愧,又哪管得了世间攸攸众口、揣测之心?!
夜风冷冷吹将过来,身上隐约有地方在酸痛着……雪山气候偏寒,以往留下的病根发作起来倒比在江南时重了些。
怔怔揉搓着右手上似乎忽然剧烈疼痛起来的关节,唇边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苦笑,夏云初慢慢起身,向自己房中行去。
进了房中,目光却又落在窗台上一盆植物上。
花期正至,开着些淡黄小花,其香渺渺,姿容娇丽,可茎上却遍体生刺,不容或碰。
日前江湖上各门派闻说白雪派有弃徒夏云初新任掌门,虽是起疑,但毕竟与己无关,礼数使然少不得二送礼道贺。其中苗疆蓝风寨的寨主蓝玉清个精灵古怪的女子,曾与夏云初有一面之缘,竟送了这盆古怪花木做礼。
想着传话之人所说,夏云初不由微微苦笑:——花刺人体,若有心爱之人,情念动处必然疼痛。爱念越深,剧痛越烈,纠缠入骨,欲死不能。不过无需解药,只要一拔,立时便无恙了世上又哪会有如此古怪毒物,必是那蓝玉清姑娘家心性,夸大其辞罢了。
眼前一个人影忽然浮在脑中,似笑非笑,神情懒散疏狂,心中疼痛骤然来袭,夏云初忽然闭了眼睛……
半晌怔怔睁眼,迷茫无依上来,忽然咬牙摘下花茎上一根乌黑小刺,举手一按,按在自己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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