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盘蛇神庙
摄像仪器回传的画面中,整个戴文正在被缓缓地编织、重塑,每一块崩裂的大陆都顺着不可见的洋流在虚空中漂动,直到依次归于某种仿佛被更高的存在设计好的位置上——宛如某种自成体系的天球系统,绕着中心的地核依照各自的轨道和速率旋绕,在彼此的表面投下交错的阴影。
阴影时而紊乱无常,时而组成一套固定的图案:三条平行的残酷斜线,两组或多组并存,宛如鹰爪划过的深邃刻痕。
丹提欧克站在佩图拉博侧后方,与他的基因原体一同监测着戴文63-8卫星地面的状况,此地发生的一切都令他难以理解,而另一个最近被他的同僚在铁原号石匠俱乐部分支中悄声强调的词汇,则突兀地浮上他的心头。
“混沌。”凯尔·瓦伦说,“一个需要警惕的威胁,如果出现邪祟的巫术,优先向我们的父亲禀报。我相信你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兄弟们。”
他侧过头,未着头盔的脸恰恰对上宣讲者凯里尔·辛德曼带有皱纹的脸庞,他们曾经互相玩笑着说大远征的前线竟然有两个老头结伴同行,而从另一個方面来说,辛德曼的存在的确成为了泰拉古老规律的佐证,即年长者往往拥有广博的知识。
就在数分钟前,辛德曼还为他们分析了盘蛇图纹的含义。
“乌拉埃乌斯装饰古泰拉的法老头饰,代表权力和庇佑,”宣讲者说,同时记录着这场谈话,作为战争纪实的素材,“在数万年前的希腊,阿斯克勒庇俄斯的盘蛇象征了医疗,欧罗波罗斯则与无尽的轮回和永生相关……”
他接着描述了昆达里尼和奎兹尔科亚特尔的历史渊源,以及厄里倪厄斯的缠身之蛇,试图探究这一图腾出现在戴文的起源。
他们博学的基因原体则提出了一种猜想,即伊甸的蛇所象征的知识与觉醒,还有随之而来的欺骗与堕落。
每一种解释都有其可行性,但真相早已在怀言者的火焰喷射器下化为黑灰。
当越来越多的异象被各个连队汇报至铁原号后,一层严肃的阴霾也遮盖在了铁之主的面部,他不再参与讨论,而是专注地处理那些信息,嘴唇微微移动,用他自己的计算方式评判状况。辛德曼和丹提欧克识趣地保持了相对的安静。
突然,佩图拉博开口,拧着眉毛低声喃喃:“我的失职。”
“大人?”
“全部撤退,”佩图拉博没有回答他,甚至不需要铁之主开口,一根数据线缆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将命令送入通讯频道,“返回轨道,终止平叛探索……”
丹提欧克开始联系运输艇,确保接下来的返回工作正常进行。然而,在音阵之中,除去铁环机械的叙述声,嗡嗡作响的只有细微的电流响声,如同甲虫的肢足爬过管道。他的指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一股细微的寒风吹过丹提欧克的手臂。
他正要再度确认是通讯器的问题,还是地面作战人员已经遭遇不测,他头顶的灯就忽而灭去一盏,接着是第二盏。
而后,黑暗降临。
数秒之内,室内的光芒就被黑暗饥渴地吞噬干净,触手可及之处无不漆黑如墨,就像他们正身处不可逃脱的黑洞之中。
温度迅速流失,丹提欧克呼出的空气在嘴边的胡茬上结成干燥的冰晶。维持太空堡垒运转的能量转瞬间被抽空,战争铁匠几乎能听见无数机械阀门的哀鸣和轮轴失控的刺耳尖啸。
“大人!”丹提欧克高声呼唤,在黑暗中试着迈步走向佩图拉博所在的位置,却被失去能源的动力甲困住。
年岁流失带来的病痛贴着他的皮肤刺入痛觉神经,动力甲不再是一套维生的保护装置,而是无情的铁笼。
他喘息着,骤然发觉自己如此虚弱。
战争铁匠两颗苍老的心脏同时加速,靠肌肉硬生生带动战甲的移动,他向着铁之主的办公桌边慢慢移动。
“大人?”是辛德曼的声音,忆录使扶着座椅的扶手站起来,不安地呼唤,因为寒冷而发抖,“佩图拉博大人?”
一束光幽幽地亮起——并非一束有色的现实之光,而是一束漆黑的、形而上的光,从原体办公室内的舷窗射入,呼唤着丹提欧克向外去看,去观察,去感受从帷幕背后透出的庞大阴影。
“别看,辛德曼。”丹提欧克立即警告辛德曼。
战争铁匠背对舷窗,谨慎地控制着他的感知。他的手甲被一件铁制的重物挡住,丹提欧克小心地顺着桌边,试探着寻找铁之主的手臂。寒意渐渐深入他上了年纪的骨头,让它们在血肉内部微弱地发疼。
“父亲……”他哑声说。
这声呼唤被黑色的太阳啃食,变得破碎而空洞,仿佛回荡在遥远的彼方。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一个刹那般的点伸缩成永恒的线条,又猛地弹回,一击抽在丹提欧克的胸口。
他霎时脱力,双腿瘫软,跌在佩图拉博桌边,盔甲哐啷地撞击地面。
而后,光芒和时间一同回归。
灯光重新点亮,几次摇曳的闪烁后,再度放射稳定的冷光。
燃料再度恢复流动和燃烧,电力支撑起成千上万个舰艇部件的运转,稳定而令人安心的能量流在埋在墙壁内的线路中奔行,如机械的血管,为这座巨大的要塞输送其赖以生存的能源。
上千个自动警报将短促的警告铃拉成一条永续的尖啸,资源破坏、冷冻舱泄露、密封管道破裂、药剂师的实验毁于一旦……一道道损坏或损毁的警示在全息屏上疯狂地滚动,报告着这短暂的能源缺失带来的无数后果。
可以想象,接下来的一个月内,钢铁勇士都将全神贯注地挽回这次意外带来的损失。
但在这一切之上,有一件事更为紧急。
特制的动力甲再次贴合丹提欧克的皮肤,给了他重新站起的力量。战争铁匠焦急甚至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克制着没有直接扑到基因之父身上。
佩图拉博仰身靠着铁椅,右手悬在铁椅边下垂,左手堪堪搭在桌边,静止如一尊奥林匹亚的石雕。从脑后延伸出的神经线缆如一张黑网,将他向前垂的头颅牵住,如吊索固定将落的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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