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有愧的我只得硬着头皮,夜以继日地学啊学。
这不,大晚上的,都戌时将尽了,我却还在御书房里挑灯夜读。
当然,我毕竟是个年方十六的年轻人,熬夜干点儿正经事儿也没什么——但角太师就不一样了啊!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老守在御书房里陪着我这个不开窍的娃,这身子骨怎么吃得消哇!
因此,当我目睹老人家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的时候,这心下当真是惭愧不已的。
我伸手悄悄招来了立于不远处侍奉着的琴遇,把嘴凑到她的耳边,嘱咐她却取件厚实的披风来,好给睡着了的角太师盖上。
谁知琴遇还没带着披风回来复命呢,角太师就莫名其妙地醒了。
于是,他看到了一个没在好好用功却在盯着他瞧的我。
太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愣是被罚抄了十遍《天下大治》。
根据角太师的说法:抄写百遍,其义自见——可我总觉得,一个连不少字都认不清楚的人,纵使当真把一本书来来回回地抄了一百遍,恐怕也很难领会其中的真意。
可惜,我没敢把我这浅薄的看法说给角太师听,只敢战战兢兢地翻开一本书册,取来一张宣纸,提起一支御笔,蘸了蘸墨后就预备乖乖地受罚。
“皇上,您身边的宫女呢?”不料我还没落下第一笔,就听到了老太师的一句问话。
实际上,我不是很习惯一个七老八十的长辈对我使用“您”这样一个敬称。
奈何当我先前鼓起勇气跟角太师提及此事之后,他却板着脸把我给教训了一通——内容大抵是君臣有别之类的。
我自是不可能坚持己见——才看到他那张严厉的面孔,我就不敢再多说半个字——立马就噤若寒蝉了。
正如此时此刻,我也只能压下心里头的那点儿小别扭,启唇将欲一言。
“琴遇她……”
结果说谁谁到——我话才刚起头,琴遇就拿着披风回来了。
角太师自然也瞧见了她——以及她挂在胳膊上的某个物件。
“皇上冷了?”他猝不及防地沉下脸来,让我的一颗心不由跟着“咯噔”一沉,“恕老臣直言,眼下已值二月,饶是深夜也不至露重。皇上虽为女子,却也当强身健体,莫要动辄畏寒惧热。”
口若悬河的一席话,加诸那叫人心悸的严苛之色,使得我根本没法也不敢胡乱插话,以期替自个儿澄清一个显而易见的误会。
“太师容禀,”可就在我惴惴不安之际,耳边却意外地响起了琴遇清冷的嗓音,令我二人皆是循声望去,“适才太师操劳过度,在椅子上小憩了片刻。皇上担心太师就这么睡着会受风寒,特命奴婢前去为太师寻一件披风。”
一语毕,一室寂。
我看着角太师的脸从义正词严变到瞠目结舌,莫名其妙地就心虚起来。
我很清楚,琴遇这是在替我正名——但我就是不晓得为什么,会宁可被太师就那样误解,也不希望面对真相大白后的未知。
视线忍不住飘忽不定之时,我的余光忽然瞥见了角太师蓦地下跪的景象。
“老臣竟敢当着圣上的面打瞌睡……还请皇上责罚。”他痛心疾首的口吻,反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呃……那我……是不是可以跟他交换,免去他刚才罚我的那十遍抄写啊?
仅此一念,昙花一现。
我当然不敢提出这种大胆的要求。
更何况……
“太师连日来操劳过度,睡一下也没什么的……”我十分机智地援引了琴遇方才说过的话,因为我知道,她的用词素来都是大方得体的——不会被人抓着把柄,“太师不必介意,快快请起吧。”
然而让我好生无奈的是,面对我如此真诚的谅解,角太师却固执地表示必须领罚。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就非得要罚来罚去呢……
我有些苦恼地想着,一双眼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始终面不改色的琴遇。
可惜,她只是神色淡淡地与我对视了一小会儿——那眼神,分明就是在对我说:皇上如今已是万人之上,奴婢岂能再像从前那般为皇上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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