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面前的上位者,既不吭声一句,更不示意什么,惟独在听着少校本人的陈述,并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手中的报告。
“元帅阁下!铁路公司的哥勒总经理与当地驻军的康斯坦少校都已经赶到马赛市政厅,他们都准备听候您的最后处理意见;另外,负责此次案件处理的土伦地方法院的穆特大法官,也明确拒绝了宪兵队接管案件的要求,穆特大法官表示将在五天后,也就是下周一公开审理此项刑事案件;一周前,穆特大法官还当即指派了康巴塞雷斯和萨维尼两位律师,作为案件的主副检控官,去配合土伦司法部门收集一切呈堂证供。”
似乎感觉到房间内的气氛太过压抑,在短时间的停顿一会儿之后,奇可特少校还是忍不住再度发言。在继续陈述一系列坏消息的同时,他也在一旁谨慎地提醒着始终一言不发,且沉默不语的安德鲁。只是少校看到的结局,只是上位者的面容变得越发阴沉、可怕。
看似随意,安德鲁瞟了一眼继续汇报的警察总监,而原本已经停止下来的敲击桌面的手指略微伸展了一下,再度在核桃森林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元帅阁下!”颇为尴尬的奇可特少校又一次提醒着安德鲁,却被后者出言制止住。
“够了,让他们连夜离开马赛,主动到土伦地方检察官那里投案自首吧。因为我已经无权处理他们。土伦的地方法院已在昨天向他俩发出传票。更何况,就在今天上午,我也刚刚收到了地方法院的证人传票。”从安德鲁说话的语气中,透露着少许的无奈。
这场由铁路公司的擅自非法征地从而引发的当地居民的集体抗议活动,同军队的武力镇压爆发的流血事件,也已使得曾经在政治上长时间以来都一直是一帆风顺的安德鲁陷入了极大困境。整个事件仅仅在一天之内,就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很快传遍了马赛等附近城市的大街小巷。安德鲁也同样相信,此时整个法国,或许所有欧洲务国都已经知道马赛的独裁者挥舞起杀人的屠刀,再度使用武力来血腥镇压起手无寸铁的共和国公民。
呆在房间里的安德鲁不用多想,就已经能够感受马赛的市民们在纷纷议论着此事。尽管到现在为止,尚且没一个人能够公开站在市政对面的广场上示威游行,来抗议安德鲁军队的暴力镇压。但安德鲁却是心知肚明:一旦事态继续恶化,别说市民们开始上街游行示威,就是要求自己下台的呼声出现也只是迟早的问题。如果自己对待该事的处理问题上有一丝不妥当的地方,彻底失去民心之后而引发的暴力冲突将越发严重,且将更加难以收拾。
目前,马赛还算是稳定的局势,或多或少是因为得到实际利益的市民们仍就信任自己能够不带任何偏见地妥善处理好这一不幸的突发事件;而且武力镇压事件发生后,安德鲁也连夜指使法拉耶特特派员以军政当局全权代表的身份火速赶往科日镇,竭力安抚当地居民。毕竟,在大多数马赛人的心目中,一贯“仁慈大度”的安德鲁元帅依旧是他们头顶上唯一的保护神。只是,这一美好的期待是否能够继续延续,就看安德鲁接下来的行为。
“该死的混蛋加猪头!既然开了杀戒,就应该做得漂亮点,彻底些,决不能在现场保留任何的目击证人,结果却让桀骜不驯的土伦地方法官授之以把柄。现在好了,整个事情都给我闹得满城风雨,全欧洲的君主们都在等着看我安德鲁的大笑话;连巴黎死敌政客,同样在暗自偷笑;那些该死的巴黎报刊,又在长篇大论地发表社论加以批判马赛的独裁者。
妈了个巴子!如今,老子就是有通天的大本事,也不能继续瞒天过海了。”安德鲁在心中愤愤不平地痛骂一番,要不是好为自己留下几个替罪羔羊,依据安德鲁自己的真实想法,早就亲手将犯事的两个混蛋枪毙掉,哪里会给土伦法院公开审判的机会。
骂,当然不会解决好眼前的问题;杀,也不能安抚好波动的民心。此时,安德鲁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妥善解决方式,当前唯有先走一步是一步了。只是安德鲁不愿意在自己部下面前过多的表露自己的愤怒与无奈,因为那只在体现出懦夫的无能,却不是上位者应有的冷静。于是在思虑再三过后,安德鲁当下不耐烦地挥挥手,使得身边的奇可特少校赶紧离开房间,好让他本人有个安静思考问题的环境。
“少校,让凌兴汉过来一趟!”这是出门前,安德鲁最后吩咐奇可特少校办理的事情。
安德鲁请凌兴汉过来的上的,只是想听听自己同胞对此事的看法。作为马赛的最高军政首脑,安德鲁决不会让底下的部属了解自己太多的真实想法;但对于凌兴汉而言,或许是同族同心的缘故,也许是后者无官(公)职在身,且不会影响到安德鲁日后的政策实质,所以倒也能够与之开诚布公地谈话聊天,如同无话不谈的好友一般。
“……领袖,您真的要出席土伦法院的受审?”了解到安德鲁下一步的做法之后,凌兴汉一脸惊奇地望着面前的安德鲁。这是他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相信,这位与皇帝地位相当的领袖大人,居然会接受一个地方法院的传票,作为证人而去出席受审。
“呵呵,我的同胞,这不是受审,而是作为控方证人的出席聆讯而已。聆讯之后,才是法官、控辩双方,与陪审团参与审讯过程。”安德鲁略微后仰着身体,故作开心状地解释着,“事实上,我有权拒绝出庭,但由此引发的后果将更加严重。与其坐等着局势进一步恶化,还不如主动到地方法庭进行陈述一番,效果或许会更好些。”
“可……可您是马赛与土伦两地无与伦比的主人,这里的一切都要听从您的意旨与安排!”凌兴汉自然很是不理解,一个等同于国王的人居然能够屈尊降贵,主动接受地方法院的传票,出席土伦法院审判过程,那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屈辱事情。在凌兴汉看来,大权在握的安德鲁只要一声令下,那么效忠后者的全副武装大批军警便可以用手中的枪杆子,来平息这场由于武力镇压而导致的人心波动,何必又要多此一举,去主动接受司法调查与诉讼。
“主人?!”安德鲁苦笑一声,他随意地拿起早已冰凉的咖啡杯在掌间晃悠着,很是无奈地继续说道:“事实上,共和国的全体公民才是法兰西最真实的主人。在普通市民们眼中,我,安德鲁,仅仅是他们合法利益的守护者。无论是巴黎元老院的宪法,还是我自己颁布的民法典,都曾赋予了共和国公共一系列合法权益。其间,就包括全体公民们有权用武力推翻任何一个不合理、不公平的政府。退一步而言,即使是在法国大革命之前,任何一个地方法院的法官也能有权否决国王的决意,阻止国王法律在该地实施。”
安德鲁熟悉欧洲的近代史,自然了解欧洲各国司法制度相对的独立地位,而这种独立性的存在,决不等同于东方的专制皇权。早在文艺复兴时代,逐渐摆脱掉中世纪神权束缚的欧洲各国的法官们就开始赢得司法权上的相对独立,开始与专制的国王、保守的教皇反反复复斗争过两个多世纪。
对各种独裁者而言,最不幸的是这类司法审判制度上的独立也已渗入普通大人的心,别说是安德能够加以改变,即使是欧洲各国的最为专制的君主,也无法从根本上扭转过来。此时今日,司法的相对独立也已成为法官们可以继承的遗产,以及欧洲各国的现行政治生活准则。更何况,在接受大革命洗礼之后的法国,司法独立的重要性尤其如此。
虽说在半年家,安德鲁曾凭借自己在马赛居民心目中如日中天的威望,利用过马赛地方法院在冉阿让案件处理上的严重失误,一度成功地让军队接管过法国南部各级地方法院,其意图是在要挟地方法院更好地为自己的利益服务。但好事并没能持续太久,在欧洲各国法官们的联合发出的强烈抗议声中,安德鲁仍最终被迫于舆论强大压力,再度宣布自己控制下的各级司法系统重新独立于军队和政府,决不服从任何利益团体与个人意旨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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